暴雨淅淅瀝瀝下了半個月,天終於放晴。

一開始眾人還開心不已,然而,過了數日,暴雨帶來的潮濕泥濘早就曬幹了,天氣卻是一日熱過一日。

眾人終於反應過來了,這怕不是要鬧旱災啊!

時值仲夏,正是田裏的莊稼生長的好時節。

暴雨過後又逢幹旱,愁死了一幹農夫,連朝中大臣也都焦慮起來了。

而溫婉這邊,佃戶們提著水壺澆水,也不覺得辛苦,還在那裏交口稱讚,

“多虧了陸管家讓我們挖蓄水池,用積累的雨水澆地,否則我們這一年都白忙活了啊!”

“是啊,不愧是國公府的管家,懂的就是多!

連老天下雨暴曬都能算準了,這是能掐會算呢!”

佃戶們把陸管家當成了神算子,陸管家得了溫婉的命令,聽到這些話也不解釋,隻笑嗬嗬的看著。

心裏簡直欣慰極了,“孫小姐如此聰慧能幹,國公府未來可期啊!”

等蝗災到來,溫婉的家禽大軍出馬時,感慨的就不止田莊上的佃戶們了!

“誒,你們聽說了嗎?

溫國公府養了上萬隻雞鴨,蝗蟲一到,就把雞鴨放了出去,

溫國公府的幾百畝地裏的蝗蟲全讓那些雞鴨吃光了!”

“不止呀,之前暴雨的時候人就在地裏挖了蓄水池,

後來幹旱的時候就拿蓄水池裏的水澆地,蝗蟲一來,又有雞鴨,人這是早早準備好了呢!”

“怎麽可能?

難道溫國公府的人能掐會算,早就知道這暴雨、幹旱和蝗災會趕著來?”

一開始眾人隻是好奇,可後來傳的神乎其神。

成了溫國公府的人能掐會算,窺探天機了!

幹旱還在繼續,蝗災尚未過去,朝中所有大臣皆為此忙的焦頭爛額。

早朝上,皇帝再次震怒,“四十天,整整四十天!

洪澇你們沒辦法,旱災你們也沒辦法,如今蝗蟲過境,眼看今年顆粒無收,

你們仍然沒有辦法,朕要你們有何用?”

群臣安靜如雞,龍顏震怒,誰也不敢去觸這黴頭。

“工部!”

無人說話,皇帝便開始點名,“早些年國庫連仗都不打了,拉了朝廷的軍隊給你們興修水渠,幫助灌溉,你們勞民傷財的結果就是這樣?

戶部……”

皇帝接連點了數人的名字,答不上來就嚴懲。

被逼急了,忽然有人小聲道:“啟稟陛下,或許有人,能有法子應對蝗災。”

皇帝放眼望去,卻見說話的是兼任禮部尚書的昌邑候嶽寧泰。

皇帝臉色好看了些,“昌邑候,你口中有法子應對蝗災之人,是誰?

“回陛下,具體是誰提出的這種法子,臣目前不得而知。

但天玄接連遭遇暴雨、幹旱和蝗災,京都的確有這麽一戶人家,似是早有準備。

目前為止,絲毫未受災難影響,如今已經在京都成了一件奇聞。”

天氣暴曬數日後,溫婉就知道,田莊上的一切異常舉動會引人注目,

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皇帝會親自召見。

而傳旨的人,正是謝淵渟。

此時,謝淵渟正一本正經的坐在堂屋裏,“天玄上下受災嚴重,陛下廣招人才應對天災。

聽聞溫國公府的田莊未受天災影響,很是好奇。

想召這出主意避災的人一見,卻不知,府上是誰如此智計雙全啊!”

“二公子說笑了,這一府的女眷,哪有什麽智計雙全的人才啊?

不過是生活所迫罷了。”

秦氏說的客氣,想到孫女臉上的疤就是麵前這人留下的,便緊張不已,暗示馮嬤嬤讓溫婉先避避。

沒想到馮嬤嬤回來,溫婉卻也來了,“主意是我出的,陛下要見的人也是我,勞駕謝二公子帶路了。”

“你就穿著這一身進宮?”

溫婉一身素衣,連頭上都是素白的銀簪。

溫婉冷冷道:“家父亡魂歸來,我這當女兒的不能親自迎接,也不能穿紅戴綠的傷了亡者的心吧?”

謝淵渟一愣,“世子的遺體到了?”

那日他將溫婉的父親溫宏身亡的消息帶來,溫婉很快就讓人帶走了溫宏的遺體。

本以為近日又是暴雨又是幹旱的,會耽擱一些功夫,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了。

“勞二公子惦記,家父的亡靈今日下午便到。”

溫婉冷言冷語道:“謝二公子,我們可以進宮了。”

“阿婉!”

秦氏站了起來,“進了宮,記得祖母教你的規矩,千萬謹言慎行,莫要惹惱了陛下。”

溫婉眼底閃過一絲暖意,自從她決定讓仵作給父親驗屍後,與祖母之間便有了一層隔膜。

可祖母縱然愛子心切,卻還是疼愛她的。

乖順的回了句,“阿婉知道了。”

轉身便跟著謝淵渟出了院子。

院子裏掛滿了白綢,下人們舉著白燈籠匆匆行走,門口已經貼了挽聯,

樁樁件件,無不告訴外麵的人,這家裏,有人亡故了。

有人誤以為是秦氏病重身亡了,府上眾人也不解釋,一切井然有序的進行著。

身為國公府嫡出的孫小姐,溫婉自五歲起便隨祖母和母親進宮謝恩。

對這華麗的囚籠並不陌生。

下了車,謝淵渟低聲提醒,“最近皇上心情很不好,令尊瀆職叛國的事情,我和我父兄日後會設法重審。

今日莫要貿然提及,惹怒陛下,隻會獲罪更重。”

“多謝二公子提醒,我腦子沒進水,暫時還沒有送人頭的打算。”

“你……”

謝淵渟被氣笑了,“若非我父親說你溫國公府滿門忠烈,不可枉死,你當我願意提醒你?

自己想死可別拖著我們侯府,我父兄還想著收複靖北呢,

敢耽誤正事,就算你對我有恩,我也饒你不得!”

一路鬥嘴到禦書房,兩個人才算是消停。

禦書房裏,皇帝居高臨下,六部主官,悉數在列。

溫婉不卑不亢的行禮,“民女溫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抬起頭來。”

溫婉抬頭,高坐上的宣和帝約莫五十來歲,麵色白皙,身材有些發福。

五官不算優越,卻因長期身處高位,透出一股理所當然的威嚴來。

“你是溫馳的孫女?”

“是的,陛下。”

溫馳便是溫國公府的名字,從溫婉出生到現在,少有人直呼其名,溫婉差點沒反應過來。

“挖蓄水池儲水澆田,用雞鴨家禽對付蝗蟲,都是你出的主意?”

“是的,陛下。”

“你早就知道會有暴雨旱災,甚至是蝗災?”

“是的,陛下。”

溫婉用相同的四個字回答了三個問題。

宣和帝卻怒而拍桌,“你是如何預測到這些天災的,既然早就知曉,為何不上報朝廷?

你可知,因為你的隱瞞不報,天玄上下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損失?”

說得好像那些天災是溫婉招來的一般。

“回陛下,民女不知外麵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損失。”

可民女並未隱瞞不報,民女與人說過的。”

“你與誰上報了?”

宣和帝並未因為溫婉是個小姑娘就放緩語氣,甚至反而比以往更嚴厲,如同逼供。

溫婉配合的做出恐懼又強自鎮定的樣子來,“民女人微言輕,見不到各位大人。

無奈之下,隻能去找大伯父,也就是宣威將軍溫成,可大伯母不讓民女進門。

民女便隻好當街攔下大伯父的官轎,當日許多大人都看到了的,他們都可以為民女作證的。”

宣和帝冷聲道:“有這回事?”

大臣們連連點頭,“有的,那是四月初十吧,因為上大朝,我記得很清楚。

的確是這位姑娘攔了宣威將軍的官轎,當時還引得許多人圍觀呢?”

“既然如此,溫成為何不上報於朕?”

宣和帝探究的眼神緊盯著溫婉,“朕素聞你們溫家東西府不和,你該不會是想利用朕的手來借刀殺人吧?”

“民女萬萬不敢!”

溫婉以頭搶地,“大伯父說,若真有天災,欽天監早就看出來了,哪裏輪得到我一個黃毛丫頭出頭。

大伯父還說我若是胡言亂語,惹得陛下龍顏大怒,陛下定會再度降罪於我祖父他們,

讓祖父他們死得更快,民女便不敢再找朝中大人說話了。”

“所以,你便為了你祖父他們,就置萬民於不顧了?”

宣和帝似乎還是怒了,訓斥溫婉,像是在訓斥那些辦事不利的大臣。

溫婉心下冷笑,這些皇室之人曆來如此,明明是自己無能,卻總是要怪罪別人。

麵上乖巧的搖頭,“不是的陛下,朝廷裏說不上話,民女便修書給遠在江南的外祖父,讓外祖父未雨綢繆。

又讓家中丫鬟婆子在外麵傳播會有天災,雖然大部分人都不相信,

但還是有人聽了這話,提早蓄了水,又準備了殺蝗蟲的藥水。

有家禽的人養家禽,保住了地裏的莊稼的。”

“果真如此?”

宣和帝看著大臣們,似是不信。

戶部尚書忙道:“是真的,陛下,災情一發,各地立即統計了受災情況。

江南、靖北還有京都附近的確有人用了和溫大小姐相同的方法,不同程度的降低了損失。

江南、靖北究竟是怎麽回事臣尚且不得而知,

但京都附近,的確是溫大小姐的丫鬟婆子口口相傳的功勞。”

戶部尚書話落,眾人屏息以待,誰也不知皇帝會如何對待溫婉這個罪臣之女。

若換了旁人,肯定是要嘉獎的,但現在溫國公府是戴罪之家,這個待遇就有些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