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月圓人團圓。
京都大街小巷都彌漫著月餅的香味。
然而,誰也沒想到和中秋佳節一起來的,還有邊關八百裏加急的戰報。
奪下甘寧十二州後消停了幾個月的漠北狼兵貪心不足,
竟然再度對甘寧府兩翼的靖國軍發起了攻擊,漠北狼兵氣勢洶洶。
長公主傅紅鸞舊傷未愈,靖北候世子經驗不足,交鋒半月,死傷慘重。
賦閑在家半月有餘的溫國公父子雙雙被召進宮。
滿朝文武在金鑾殿上朝的猶如坊間菜市,
討論的話題隻有一個,是打,還是和談,若是打的話,讓誰去打。
“陛下,眼下國庫空虛,靖北候更是重傷在身,實在不易大動幹戈呀!”
昌邑候嶽寧泰是第一個反對打仗的,他是文官出身,又是當朝國舅。
隻要朝中不出大事,他昌邑侯府的地位無可動搖。
然則一旦開戰,靖北候,溫國公乃至鎮國侯等一幹有武將背景的世家都會趁機崛起,
往後朝中哪還有他昌邑候說話的份?
“陛下,漠北狼子野心,得隴望蜀,一旦和談,勢必喪權辱國。
且我天玄曆來有有不割地、不賠款、不和親的祖訓,
祖訓不可違,這和談還如何進行呀?”
有主張和談的,自然也就有主張打仗的。
宣和帝身為天玄之主,自然也是不願意把自己的疆土拱手讓給他人的。
尤其是甘寧十二州失守後,坊間已然有人罵他無能了。
再和談下去,宣和帝怕自己會遺臭萬年。
思忖之下,宣和帝血性十足道:“漠北狼子野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戰一定要打,誰再主和,朕要他第一個打前鋒!”
不得不說,宣和帝還是真夠了解自己這群臣子的,這一聲令下,全場鴉雀無聲。
雖然說那話的初衷便是讓他們閉嘴,但大臣們真正安靜下來了,宣和帝不免又覺得不滿。
滿朝文武竟然每一個敢主動請纓的。
逐個看過去,文臣麵麵相覷,武將則恨不得把腦袋埋到胸口,深怕皇帝看到自己。
宣和帝頓時氣門不已。
“戰況危及,刻不容緩,眾卿以為,誰可擔當大任,率領大軍,抵禦漠北強敵?”
意料之中的,還是無人出聲。
皇帝隻能點名,“宗麟,你最熟悉靖北的情況,更是幾十年如一日的與漠北打交道,
你來說說,朝中有誰,能夠擔當此大任啊!”
眾人唰的看向靖北候,他是靖北的頂梁柱。
這個時候,誰的名字從他口中說出來,那個人無論如何也會成為宣和帝考慮的對象之一。
靖北候慢吞吞考慮了許久,才道:“啟稟陛下,在臣之前,靖北一直由曆代溫國公駐守。
若論朝中有誰比臣更熟悉靖北的情況,當屬溫國公。
臣以為,溫國公可擔此大任。”
“不行。”
靖北候話音一落,昌邑候嶽寧泰立即道:“曆代溫國公駐守靖北,不代表現在的溫國公也可以。
何況溫國公年事已高,如何能與那悍勇的漠北狼兵打仗?”
“老夫雖然年事已高,但還記得保家衛國的祖訓!”
溫國公聲如洪鍾的道:“承蒙靖北候抬舉,陛下,老臣願意領命前往靖北,
抵禦漠北強敵,請陛下成全!”
“不可。”
此番出來反對的卻是陳閣老。
溫國公與陳閣老不算交好,但也未曾結怨,聞言,不解道:“陳閣老,你這是何意?
難道不信我溫某人能抵禦強敵?”
“老夫固然相信溫國公可以抵禦強敵,但靖北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能指揮打仗的將軍,
朝中也需要一個統籌兼顧,協調統一的能人。”
陳閣老話落,怒聲道:“陛下,自甘寧十二州淪陷,溫國公入獄,兵部的賬冊是一日亂過一日。
以往朝中不打仗也就罷了,如今邊境戰事興起,動輒便是價值幾十萬的糧草軍餉。
如若維持現狀,隻怕把國庫搬空了,這戰事也難以為繼啊!”
陳閣老言辭懇切,不似作偽,宣和帝惱了,“陳閣老,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朝廷作戰,最重要的便是戶部和兵部。
戶部負責籌集銀錢糧草,兵部負責統一調配。
此前從未出過什麽事情,這眼看要打仗了,兵部居然亂了,皇帝如何能不震怒?
“啟稟陛下,之前天災發生時,兵部庫存的糧草銀錢全都用來拿去賑災了。
可是不知為何,那些銀錢糧草並未走兵部的賬,在戶部那邊對不上號,
如今兵部庫房已然搬空,沒有憑據,也無法要戶部償還,
微臣實在,無糧草可調配。”
也就是說,兵部被搬空,除了現有的武器和剩餘的鎧甲,就沒什麽可以提供給前線將士的了。
大臣們登時明白陳閣老為何要溫國公在兵部主持大局,也不讓他奔赴靖北抗敵。
籌集不到糧草武器,還打什麽仗啊!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女聲響起來。
“誰說雙腿殘疾,就打不了仗了?”
穿著紫紅色鳳袍,頭發花白的婦人從偏殿走出來,正是天玄太後。
群臣跪拜,齊聲高呼“參見太後娘娘!”
這位曾經垂簾聽政長達二十年的太後娘娘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群臣,字字珠璣。
“兩軍交戰,又不要主帥上陣殺敵,
靖北候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難道就不能坐鎮後方,主持大局?
靖北候,可是要哀家和陛下請你上戰馬?”
能把求人的話說的如此強勢,也就這位太後了。
這份渾然天成的強勢霸氣,曾經讓宣和帝有多依賴恐懼,如今就有多厭惡。
“母後,宗麟雙腿殘疾,如何能領兵打仗?”
皇帝似乎覺得太後言語不妥,但對上控製了他一輩子的強勢母親,下意識的就有些氣弱。
嶽太後年近七旬,卻依舊威嚴如故。
聞言,絲毫不給皇帝麵子的道:“那皇帝可能找出第二個打得過漠北強敵的將軍來?
還是說要把定西營的容信、鎮南營的元伯卿、遼東營的嶽安泰調回來,
他們的駐地再起戰事,拆東牆補西牆,這窟窿你補得過來嗎?”
拆東牆、補西牆當然行不通,況且,比起白手起家的靖北候謝宗麟,
皇帝更不放心這些手握重權的世家。
讓他們回京,皇帝覺得除非自己瘋了,否則絕不可能答應。
隻是太後此言,卻是一點麵子都沒給他留,皇帝的麵子上未免有些過不去。
但大臣們才不管皇帝有沒有麵子。
他們隻知道靖北候若是不回靖北,就該他們上戰場了。
於是一股腦兒的附和起太後的話來。
“陛下,太後言之有理啊,兩軍交戰,主帥又不用上陣殺敵,
靖北候傷勢調養已久,又熟悉靖北戰況,主持大局不成問題啊!”
“是啊陛下,靖北情況特殊,唯有靖北候能擔此大任啊!”
一通附和之下,皇帝竟然全然沒了說話的餘地。
皇帝心下痛恨至極,卻是無可奈何。
仔細想想,除了溫國公和靖北候二人,也實在無人能擔當大任,
痛恨之餘,也不想就此與太後撕破臉。
幹脆道:“也罷,宗麟,你便回靖北去吧。
朕派最好的禦醫隨軍照顧左右,定能治好你的腿疾。”
皇帝話音一落,謝淵渟便立即道:“陛下,漠北環境苦寒,敵人凶猛,家父又有重傷在身。
懇請陛下允許微臣跟隨父親左右,聊表孝心!”
謝淵渟說的擲地有聲,嶽太後卻強勢道:“胡鬧,堂堂金吾衛都指揮使,豈能說走就走。”
朝廷官員無詔不得擅離轄區,謝淵渟這個金吾衛都指揮使雖然沒什麽實權,
論品級,卻是實實在在的三品大員。
嶽太後這話說的理直氣壯。
大臣們也跟著勸他,“是啊謝指揮使,金吾衛身負護衛皇城之重任,乃是陛下親衛軍,
你這都指揮使可不能離了京都啊!”
“就是,朝廷命官無詔不得擅離轄區的,祖製不可違啊!”
這回,就連陳閣老都在發話了。
盡管誰都知道,區區金吾衛都指揮使在京都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官。
而他們不讓謝淵渟去靖北,也不是因為什麽祖製。
隻是不放心靖北候府功高震主,要留個人質在京都罷了。
這一群飽讀詩書的文臣武將說起場麵話來,是一點都不嫌臉紅。
說著客套話,不給靖北候和謝淵渟一句反駁的話,就把人父子倆未來的去向都定好了。
靖北候知道自己拒絕不了,而且他也不想拒絕。
靖北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帶著將士們打下來的,由不得漠北蠻子在那裏放肆!
縱使心裏早就想好要回去,靖北候麵上還是一副趕鴨子上架的樣子。
直到推拖不過,靖北候才道:“陛下,臣生於靖北,長於靖北,
豁出這條命去保衛靖北,沒有問題。
但是將士們不能餓著肚子上戰場,懇請陛下備好糧草,將士們吃飽了肚子,好上陣殺敵!”
這話說得好聽,說白了就是在跟宣和帝談條件。
讓我打仗,可以。
先把糧草備齊了,看不到糧草,誰也別想讓我的將士上陣殺敵。
這話沒毛病,宣和帝也不能說他什麽。
主帥已定,接下來要頭疼的就是糧草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