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寨下官道上,三人正策馬飛奔。
為首者身穿一襲淡金色鎧甲,未戴頭盔,頭頂高束金冠,身後留一束青絲隨風飛揚,英姿勃發,出塵俊逸。
身後兩名銀甲護衛也是氣度不凡。
緊隨其後的是一眾黑甲騎兵。
前後八名旗手身上各背負一麵大旗,黑色旗幟上,用紅線金絲刺繡一個碩大的“祁”字。
行人忙散到路邊,紛紛豔羨地議論:“祁王殿下回京了!”
“聽說這次祁王殿下大敗漠國鐵騎,直搗漠國王都闞洛城,令其寫下求和書,並割地百裏十二城給我大煜國,卻未傷及任何平民性命!”
百姓們聽了紛紛夾道歡呼,“祁王殿下千歲千千歲!”
一馬當先的蕭雲祁聽見百姓們的歡呼,唇角揚起一絲淡淡笑意,卻絲毫沒有停留,一路打馬飛奔。
在經過連雲寨下的官道時,眾人忽然看見烏壓壓一群人從山上疾奔而下。
雖然山路兩旁有翠鬆、紅楓掩映,但是這一撥人來勢洶洶,灰塵漫天,聲勢驚人。
為首一人,一襲精鋼鎧甲、火紅披風,騎著一匹矮腳馬,行走山道竟如履平地。
“那是連雲寨賊眾!”
蕭雲祁身後的侍衛裴寬忙喊道。
蕭雲祁喊一聲“籲——”,勒停了他的千裏駒。
他仔細往山上望了一眼,隻見那些人身上的裝束反射著太陽的光芒,就知道這一眾人都穿著鎧甲的。
“不是山賊。”他斷然說道,“輔國大將軍沈君遨回京述職,前幾日父皇派他剿滅橫行連雲山數年的徐三刀等賊眾。看這幫人隊伍整齊、精神抖擻,一定是龍城軍無疑。既然遇到了,本王也該麵會當麵拜會沈大將軍。”
裴寬聽了,抬手喝停了祁王黑騎衛隊,就地列隊。
而沈拂雪也很快率領隊伍從連雲山下來,眼看路口黑壓壓一片祁王府衛隊,她不禁心髒狂跳,一口氣奔出山口,在蕭雲祁前方勒住了馬韁。
蕭雲祁也看著沈拂雪,心裏暗道,原來不是沈大將軍親自剿匪。
前方這年輕將領,麵戴神獸麵具、身穿銀甲紅袍、手握玄鐵驚雲鞭,這是沈君遨的嫡長女沈拂雪獨有的裝束。
蕭雲祁挑了挑眉,心想,早知是這沈拂雪,本王就該快馬加鞭經過這裏……
他著實不想下馬去跟這位“天下第一醜女”沈拂雪寒暄,但念在她自幼隨沈君遨駐守邊關、軍功赫赫的份上,便不動聲色,隻冷傲地坐在馬上,等她前來拜見。
沈拂雪隔著兩丈遠打量著蕭雲祁,心中百味雜陳。
前世她和他甚少有交集,但在敵國挑起戰爭後,他們倆卻曾一起趕赴南境迎戰敵軍,也曾生死相托、同袍一場。
所以,最後蕭雲祁得知沈拂雪被囚禁冷宮,才會冒險回京救她。
隻是現在,在蕭雲祁眼中,沈拂雪不過是個他連看也不想看一眼的醜陋陌生人。
看見蕭雲祁和三年前一樣冰冷倨傲,讓人難以親近,沈拂雪勾唇一笑。
好久不見了,蕭雲祁。
一切真的重新來過了,這一次她一步也不能再錯!
就在她笑的時候,麵具的絲帶忽然鬆落,銀光閃閃的麵具“唰”地一下就掉了下來。
沈拂雪反應迅速,一把接住麵具,一眨眼已重新扣在臉上戴好。
隻是,在麵具掉落的一瞬間,她那雙翦水秋瞳、精致高挺的鼻子、嬌嫩白皙的肌膚,都暴露在蕭雲祁的眼前。
雖然僅僅看見了半張臉,蕭雲祁已經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
她的眼睛裏像是透著光,仿佛漫天星辰都在她的眼底沉睡似的。
蛾眉如黛,英氣十足;鼻若吊膽,嬌俏可愛;睫毛卷翹纖長,襯得她眼波如煙,朦朧嫵媚。
一個人的半張臉,已經美得不可方物!
這樣的人,怎麽會有天下第一醜女之名?
難道她下半張臉,有什麽缺陷?
蕭雲祁忽然嫌那麵具礙事,心裏好奇得像貓抓似的,不過還是繃著一張冰冷的臉,等著沈拂雪來拜見他。
可就在這時,沈拂雪已經戴好麵具,身後陸展涼那些人也都已經趕到了。
陸展涼一看見蕭雲祁,嚇得臉色一白,急忙去沈拂雪身邊悄聲提醒,“少將軍,這是祁王殿下!咱是不是該下馬拜見呀……”
沈拂雪淡淡一笑。
這是誰,她會不知道嗎?
隻是她重獲新生,見到這些故人激動無比,心跳得太快,估計臉已經紅得像柿子,連耳朵都發燙了,都不知道該跟蕭雲祁說些什麽。
這窘迫的模樣若被蕭雲祁看見,他怕不是還要以為她對他一見鍾情、春心**漾了吧。
罷了,以後有的是見麵機會。
沈拂雪沒有下馬,反倒是調轉馬頭,朝著京城的方向,喝一聲,“連雲寨已降!眾將士聽令,全速行軍,回京複命!”
說著,揚鞭打了個響亮的鞭花,連眼梢都沒看蕭雲祁一眼,便策馬疾馳而去。
龍城軍中軍令如山,少將軍沒讓大家拜見祁王,誰也不敢掉隊去擦蕭雲祁的鞋,紛紛自覺整隊,威風凜凜地跟了上去。
看著馬蹄和步兵掀起漫天黃土,蕭雲祁的一雙鳳眸瞠得像一顆雞蛋一樣圓,額頭青筋暴起。
“混賬!”
“這個沈拂雪,她是沒看見本王和本王的旗號嗎!”
身後,近身侍衛韋襄和莫輕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抹了一把臉上的塵土回話,“好像是……”
蕭雲祁側目狠狠瞪了他倆一眼,牙齒咬得咯咯響,臉色一陣鐵青!
沈拂雪仗著有點軍功,竟然連他這個大煜國戰神王爺也敢不放在眼裏!簡直放肆!
“便是輔國大將軍沈君遨見了本王,也不敢如此傲慢無禮!好一個沈、拂、雪,本王記住你了!”
沈拂雪歸心似箭,因為前世輔國大將軍府慘遭滅門抄家的大禍,她現在隻想看到自己的親人和將軍府故人安然無恙。
她一路打馬飛奔到了城樓下,離老遠就亮出了腰牌,高喝一聲,“龍城軍剿匪回城,速撤路障!”
守城士兵們當然認出這是去剿匪的龍城軍少將軍沈拂雪,立刻搬開路障,給龍城軍拓寬通道。
沈拂雪單人匹馬,掠過城門,直奔輔國大將軍府而去。
到了府門口,隻見將軍府外站著左右兩排威風凜凜的侍衛,為了迎賀沈君遨和沈拂雪回京述職,府門還是新修葺過的,漆味很濃。
寬闊的道路對麵,是熱鬧的商鋪、熙攘的攤販,到處都是歡聲笑語,沈拂雪心裏更加激動。
下了馬,她就往祖母住的寧慧堂跑去,這世上最疼她的人就是祖母,她重生後最想見到的人,自然也是祖母。
為了抄近道,沈拂雪穿過花園中的小徑,就上了通往寧慧堂的遊廊。
經過假山時,她卻聽見假山另外一側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些許潤筆之資,請李畫師笑納。”
“這次皇上命宮中畫師為京城貴門淑媛畫像,供祁王殿下選妃之用,還望李畫師將我家二姑娘的容貌畫得漂亮些。”
沈拂雪一聽這聲音,就恨得牙根直發癢,不禁走向假山,從狹窄縫隙裏看過去。
說話的是沈君遨的妾室柳綾,而她的女兒沈盈月正坐在假山前麵的石頭上。
沈盈月手裏拿著一把她自己畫的花鳥團扇,一身華服,珠玉滿頭,嬌羞無限地等著畫師給她畫像。
李畫師笑眯眯接過了銀元寶塞進袖袋,“薛姨娘放心,我一定將二小姐畫得比天仙還美,哦不,應該說二小姐本就比天仙還美!”
聽到這一句,沈盈月得意地低頭一笑,再抬頭,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李畫師,我長姐雖也在適齡,可是她自幼容貌醜陋,內心自卑,所以常年戴著麵具。”
“若是李畫師硬要她摘下麵具去畫她的真容,送進祁王殿下府裏,不僅傷了我長姐的自尊,也汙了祁王殿下的眼睛。我長姐那個脾氣,是絕不會放過你的。我的意思,李畫師明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