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沉靜了半晌,這才轉頭問蘇歡。

“你覺得自己哪兒做錯了?”

“奴婢沒錯!”

“那你為何下跪?”

“奴婢人微命賤!”

“你心有不服?”老夫人猛地把茶碗撂到了桌子上。

蘇歡趴下磕了一個頭,“奴婢雖命賤,但也想活著。”

“這倒是句實話。”老夫人歎了口氣,“我遠博侯府也不是那等草菅人命之地,隻是你這丫頭倒是個機靈鬼,竟讓大夫人為了保你而做出了退步。”

“奴婢……”蘇歡低垂著頭,小聲道:“奴婢隻說以後會盡心伺候大姑娘,許是大夫人念我還有點用處。”

“你不喊冤反而說自己的價值,然後讓大夫人自己去衡量,比起去憐憫一個丫鬟,大夫人自然更想要一個能為自己所用的棋子。這一招,實在高明!”老夫人看著蘇歡,不是生氣,而是欣賞。

“奴婢這點小心思,自是逃不過老夫人的法眼。”蘇歡低著頭道。

“可你騙過了大夫人!”

“奴婢……”

“行了,你也不必多說,我也不想再深究,佛前這炷香誰能燒明白呢!”老夫人說著歎了一口氣。

個人的造化個人受著,別人的罪業別人擔著,自己的香還得自己燒!

自正房裏退出來,夏嬤嬤忙把她拉到了東廂房裏,上下左右仔細打量了她一遍,關切道:“那二公子可得了逞?你可有吃虧?”

蘇歡衝夏嬤嬤笑了一笑,扶著她坐到了裏麵的火炕上。

“你笑得出來?當是時,聽到你在青竹閣出事了,嬤嬤幾乎嚇了半死。跟著老夫人去西院的路上,滿心都是懊悔,明知那二公子是個狂浪之徒,竟還派你去他那院,這不是我把你推進了火坑!”

見夏嬤嬤神情激動,蘇歡忙安撫她道:“我沒吃虧!”

“真沒有?”

蘇歡握住夏嬤嬤的手,一字一句道:“真沒有!”

聽了蘇歡這話,又見她神色正常,夏嬤嬤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本是怕蘇歡即便吃了虧,為保清白也要瞞過去,如今看來應該是她多慮了。

“對了,嬤嬤,那二公子受了什麽處罰啊?”蘇歡一臉好奇的問道。

“大老爺抽了幾鞭子,又罵了兩句,見柳姨娘哭得淒慘,一時就心軟了。不過大夫人又揪出了二姑娘意欲私會三王爺的事,前後兩件事隔了不遠還都出在偏房,大老爺為著侯府名聲不敢再偏袒,請了老夫人的話,明日派人送二公子回真定老家收收性子。”

“回老家也算是懲罰?”

夏嬤嬤哼笑一聲,“你這就不懂了!二公子年紀不小了,大老爺已經私下給他謀劃了差事,此時送回老家,那便是斷了前途,這罪罰可是不輕!”

蘇歡了然的點了點頭,喜滋滋道:“活該!”

“你呀!”夏嬤嬤敲了蘇歡腦門一下,“你少出點風頭吧!”

因著這事,夏嬤嬤教了蘇歡幾種繡法,然後把她關在屋裏琢磨,還讓穗兒看著她,不許她走出中院。

“二姑娘送去城郊的尼姑庵了,二公子送回了老家,這柳姨娘見天跟瘋了似的見誰咬誰。”穗兒一邊幫蘇歡纏線一邊八卦道。

蘇歡心思都在繡譜上,夏嬤嬤是手把手教她的,她學會以後便謄抄在了紙上,打算編纂一本金銀繡的繡譜。

“歡歡,等到年節的時候,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可以出去?”蘇歡抬頭看向穗兒。

“當然,你忘了不成,往年的時候,咱們這些下人們可以輪流休息一天,可以出府的!”

蘇歡心思轉了一轉,一把拉住穗兒,“我們花燈節那天出去!”

“好啊!”穗兒想到花燈節那天街上一定很熱鬧,滿心都是期待,自然沒發覺蘇歡有別的心思。

雖然夏嬤嬤不讓蘇歡出中院,但她不是深閨的姑娘,而是粗使的丫鬟,有些活計還要是做的。她繡好了幾塊布料要交到庫房,另還要領一些繡活兒,穗兒無法代勞,她隻能自己去。

自庫房出來,蘇歡拐上一條走廊,穿過一垂花門的時候迎麵碰上了柳姨娘。這可真是冤家路窄,蘇歡想躲都來不及。

“你這個賤蹄子,若不是你,我兒怎麽會這麽慘!”那柳姨娘竟真如穗兒所說那般,見人就撲上來咬。

蘇歡卻也不躲,任那柳姨娘撕扯抓撓,隻縮著身子,嚶嚶哭著,一副怯懦膽小的樣子。

“你……”柳姨娘打的累了,見蘇歡是這般軟爛的性子,卻是更加惱火了,“你別給老娘裝了,若沒條狐狸尾巴,你怎麽把自己給摘幹淨了!”

蘇歡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柳姨娘一眼,“奴婢的娘護著奴婢……”

“你娘?”柳姨娘愣了一愣,猛然醒悟過來,“你不說我都忘了,你娘不就是周蓮,你是她親閨女,她自是要護著你的!”

蘇歡抽泣一聲,軟軟說道:“娘親說奴婢愚笨,隻一身蠻力……她隻能幫奴婢多多謀劃。”

“好一個周嬤嬤!我說大夫人怎麽隻字不提你這事,而且我一開口,她就噎我,原來是為了幫周蓮!可不就是如此,那周蓮是她的心腹呢!”柳姨娘狠狠的瞪了蘇歡一眼,“你回去告訴你娘,我柳氏決計不會輕饒了她!”

那柳姨娘說完,氣衝衝的離開了。

蘇歡看著柳姨娘遠走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勾,有柳姨娘這顆暗釘,周蓮早晚要遭殃!

如此又過了幾日,這天晚膳後,蘇歡來到中院的小廚房見一個丫鬟正在燒火熬藥,這鍋裏的藥汁是給老夫人泡腳用的。

忙活一天,誰不想早點休息,所以當蘇歡說要幫她把藥汁送到老夫人那屋時,那丫鬟欣然答應了。

蘇歡端著泡腳用的木桶走近內屋,見老夫人正坐在暖塌上,手裏攆著一串佛珠,正閉目養神呢!蘇歡小聲喊了老夫人一聲,然後伺候著她把腳泡進了木桶裏。

老夫人見蘇歡蹲在木桶邊,一副愁思百結的樣子,於是問道:“你想什麽呢?”

“老夫人,奴婢看了那藥方,按著補血的方子,這裏麵應該放當歸,可奴婢剛才瞄了一眼藥渣,覺得那裏麵的應該是黨參,是不是藥鋪的夥計弄混了這兩味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