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省,省城雲江市。

傍晚時分,下著淋淋瀝瀝的雨,住院樓的高幹特護病房裏,一個年輕男子艱難的睜開了眼眸,入眼是白色天花板,周圍也是白色的窗簾、牆壁、房門和櫃台,一切都是雪白。

“這裏是天堂嗎?”

男子輕輕念了一聲,眼神一陣茫然,鼻子輕輕動了動,嗅到了福爾馬林的味道,讓他瞬間一個激靈,趕緊抬起頭四處打量了下,當確定自己是身處醫院後,愣了下,吃吃道:“我被搶救回來了……”

他又仔細查看了下身體,發現身體竟然一切安好,隻不過腦袋有些昏沉,還有一絲痛楚,於是用手摸了摸,發現額頭上正纏繞著繃帶紗布。

“該死……”他咧了下嘴,不過心態卻是相當僥幸,被子彈射中腦袋,還能活下來就算很不錯了,於是就勉強吃力的從**爬了下來,想找個護士醫生詢問下。

就在這時候,門忽然打開,一個女孩走了進來,紫色線衫,姣好的臉蛋,牛仔褲裹著纖細修長的腿腳,身材線段曼妙玲瓏,一頭中長發分在兩側,凸顯出那張眉目精致的臉蛋,給人的第一感覺既靚麗、又青春。

女孩手中還提著保溫壺,看到正起身的男子後,怔了下,隨即道:“姐夫,你醒啦……”

他奇怪的看了眼這女孩,覺得一陣陌生,卻又有些熟悉,凝著眉念道:“姐夫?”

女孩緩步走來,臉上有些惶恐和羞澀,細聲細氣道:“姐夫,我是子衿啊。”

“子衿?”

他也皺緊了眉頭,覺得腦裏似乎有什麽畫麵在閃過。

名叫子衿的女孩瞪著大眼睛,坐到病床前,戰戰兢兢道:“昨晚你開車不小心撞山岩壁上了,姐夫,還記得嗎?”

“什麽車禍……”

他一頭霧水,實在搞不懂眼前這女孩在說什麽。

子衿有些緊張了,放下保溫壺後,順手拿起放在床頭桌上的報紙,遞到他麵前,輕道:“姐夫,你仔細回憶下,昨晚上你出了車禍,所以被緊急送來醫院搶救……”

他狐疑的看了眼子衿,隨後瞥了眼報紙,頓時怔了怔。

報紙上方印著一行黑粗體字格外顯目,赫然寫著“東城區環山公路發生嚴重車禍!”

車禍!

這和我有什麽關係?我不是被槍打中了嗎?

正當他打算追問的時候,目光隨意間瞥到了報紙右上角,身子瞬間顫抖了下,又狠狠揉了揉眼,再仔細看去……2005年10月5日!

“姐夫,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還不舒服……我這就去找醫生來。”子衿急得拿報紙的手都有些抖。

聽著女孩一口一個‘姐夫’在叫,他又是一愣,思緒一時間極為混亂,正準備耐心問個清楚,但無意間中一扭頭,看到桌上圓鏡反射出自己的容貌,腦袋仿佛嗡了聲,像是被電擊一樣,驚懼得目瞪口呆,身子徹底僵硬住了。

這,這是誰……

他努力牽動了下嘴角,發現鏡子裏陌生的自己也在同步動著,於是心境徹底慌亂了!

茫然無措的盯著鏡子許久,房門忽然被猛的推開了。

“阿瀟!”

一個婦人急匆匆跑了進來,一股腦坐到病床邊上,雙手握住他的肩膀仔仔細細查看了一番,眼眶更加紅潤,道:“我的孩子,怎麽會出了這樣的事,媽都擔心死了,你要是出了事,媽可怎麽活啊?”

同時跟進來的還有一個戴著黑框鏡的斯文女子,手中提著公文包,氣喘籲籲的樣子。

一邊說著,婦人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發現除了額頭的紗布外倒是沒什麽傷處,不由鬆了一大口氣,伸出手輕輕摩挲上他的臉頰,低吟道:“還好,還好,沒受什麽大傷,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說著,婦人的嗓門一下子哽咽了,紅潤的眼眶更是有淚水流露出來。

看著麵前這個雍容華貴、頗具風韻的婦人,他很奇怪,這一刻,隨著頭痛,很多不屬於他的記憶如泉湧般湧了出來,隱約認清了一個事實:自己的這具身體叫陳瀟,而眼前的婦人則是陳瀟的母親,叫楊華芝,明珠市某大型銀行的黨組副書記,副行長!

同時,在這些事的背後,還徘徊佇立著一個個關於豪門家族、地位權勢、人際關係和身份的信息,幾乎讓此刻的他震撼住了。

“阿姨,之前醫院院長和主任醫生已經檢查過了,說是身體沒大礙,隻是額頭有些擦傷,得再休養觀察幾天。”子衿忙站起身,在旁邊小心翼翼的說了句,看樣子似乎對婦人挺畏懼的。

婦人看著兒子,沉默片刻,忽道:“蘇瑾現在人在哪?”

子衿咬了咬粉唇,微微低著螓首,輕道:“表姐她……人還在國外,說是澳洲那邊的專訪還沒結束,所以……”

婦人擺擺手,緊皺著眉頭,忿然道:“怎麽做妻子的?阿瀟都出了車禍,差點沒命了,她倒好,還在外麵,我連夜趕飛機都回來了!”

“如果她真不喜歡阿瀟,大可以直接提出來,我陳家不稀罕,弄得好像我們死皮賴臉的要成這樁婚事!啊,之前在首都的事我就不去扯了,可子衿你說句公道話,哪有兩口子剛結婚,妻子就跑外麵去的,好歹我們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要是這事被其他人知道了,臉麵往哪擱?”

婦人越說越激動,以至於沒察覺到兒子的怪異反應。

而子衿也隻能沉默受著,嘴唇緊抿,兩隻纖細巧手交搓著,不安的放在下麵,緊張兮兮,當目光偶然間的一瞥,霎時怔了怔,驚呼道:“姐夫!阿姨,他……”

婦人一愣,忙順勢轉回頭,發現兒子竟是一臉痛苦的捂著頭,眼睛閉著!

“兒子,你這是怎麽了,別嚇媽……醫生!快叫醫生!”婦人惶然的叫道,雙手無措,場麵登時大亂。

腦海裏的記憶片段最終如井噴般迸發了出來,他再也煎受不住眼前景象帶來的巨大心理衝擊,意識驟然消散開去,腦袋仿佛轟鳴了聲,緊接著他的眼前一下子黑暗了下來,什麽都看不到聽不到,身體晃悠了下,昏厥了過去……

……

秋雨一直到第三天淩晨才停歇下來,陽光穿透雲層,綠地環繞的住院樓周遭彌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泥土青草香氣。

他推開窗台,深吸了口氣,眼神依舊有些許茫然。

到了這一刻,隨著這具身體裏存留的記憶愈發清晰,他也終於逐漸接受了一個事實,如果眼前的這一切都不是夢的話,那他的靈魂真是的莫名其妙附在了另一具身體裏,叫陳瀟,身份和出生都及其的不簡單。

除了見過的母親楊華芝是某大型銀行明珠分行的副行長以外,父親陳元鼎更是堂堂雲江市的二把手,副部級別的市長!

而且還不止,時間竟然倒退回了8年前,身處的城市也是自己前世生活的雲江市!

看來老天爺給我留了一扇窗戶……

慶幸且迷茫地想著,而且目前最讓他覺得心緒複雜的是,此刻的自己,竟然擁有了一個妻子,還是未來在星海省乃至整個華夏國都聲名遠播的人氣女主播,蘇瑾!

不過說起來,這純粹就是一樁政治聯姻。

蘇瑾的家族,與陳家比起來,聲勢和權柄固然大有不同,但久居首都,部委裏麵也有一定的關係圈子,在宣傳係統的能量更是龐大,而陳瀟又不是陳家栽培的嫡係傳人,這門婚事按理說也難成,偏偏三年前蘇家的魁首蘇老爺子退休離開了權力一線,而根基不深的蘇家在這幾年中的首都局勢中開始處於動**不安的狀態。

不同於擁有開國將軍陳老爺子的陳家,蘇家說到底隻是在上世紀90年代才崛起的家族,在根基方麵本身就已顯薄弱了。

蘇老爺子已然花甲年歲,蘇家的第二代也沒有特別強有力的人才出現,眼看很有可能就此被掃出名門舞台,結果為了兩個家族的利益,原本不著邊際的兩個年輕人就此結合了。

直白點,蘇家需要陳家在首都的底蘊和人脈,而陳瀟的父親陳元鼎需要蘇家在星海省以及宣傳係統的勢力,各取所需罷了。

當然了,原來的公子哥陳瀟也著實迷戀這聞名首都世家圈子的美麗女子,正好得償所願。

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蘇瑾很有自己的主見,哪怕迫於家族形勢勉強答應下來,但始終是打心裏抗拒著。

從結婚伊始,陳瀟就沒碰過她,在首都舉辦的婚禮當晚,也因為酗酒過多昏睡不醒人事,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就得知了蘇瑾因為工作原因返回星海省的消息。

要知道,當時可還在蜜月期間,蘇瑾這樣的舉動,著實讓陳蘇兩家人臉上難看,但家醜不可外揚,而蘇老爺子也還是疼愛這個孫女,這件事也就息事寧人了。

可隨後的情況依舊不容樂觀,當他應承下父親的要求,踏足雲江市的時候,卻得到了蘇瑾冰冷冷的對待,甚至還提出了分房睡,哪怕自己涎著臉說了半個多月的好話,她也絲毫不領情,甚至還借著工作一直疏遠自己,後來幹脆跑去澳洲做一則專題報道了,這才在鬱悶之下,半夜駕車去環山公路飆車發泄,最後遭遇了那一場無妄之災!

不過,一想到前世的那一晚,依舊讓他有些悵然若失。

向過去的自己說再見麽?

正凝眉想著心事,身後的房門被推開了,陳瀟轉頭看了過去,勉強撐起笑意道:“子衿,你來了……”

來的人正是重生後第一眼見到的女孩,叫夏子衿,關係上來說,她是首都蘇家的一個遠房旁係,算是自己目前妻子的表妹!

夏子衿的家在中西部,現在就讀雲江大學,和陳瀟也才剛接觸不久。

發生車禍後,由於那個關係不對頭的妻子始終未曾露麵,所以從陳瀟車禍入院後,夏子衿一直幫忙守候照顧著,可謂貼心盡責。

“姐夫,外麵還冷著,當心著涼呢。”

夏子衿娉娉婷婷走了過來,今天的她穿著簡簡單單的長袖緊身毛衣和牛仔庫,可看上去依舊說不出的水靈,身段比例極協調,尤其一雙長腿緊緊裹在牛仔庫下麵,曲線畢露,更是充滿了青春活力。

“不妨事。”陳瀟心裏陡然緊張,道:“子衿,那個人查到了嗎……”

夏子衿心下奇怪,一方麵是適應不了陳家這公子哥突然的好脾氣,之前和自己單獨相處總是帶著一臉壞笑,沒個正經,怎麽現在弄得這般客氣了?

另一方麵,則是對方讓自己查找的人了……

夏子衿點了下頭,言簡意賅的述說道:“嗯,我找已經畢業的學長幫忙查了下,我們學校新聞係確實有個叫餘浩的畢業生,後來去了市裏的南都日報上班,不過前幾天因為先天性心髒病已經離世了……哦,剛好就是姐夫你入院的同一天。”。

死了……

陳瀟像泄了氣的皮球,內心劇烈翻騰著,既仿惶又無助,哪怕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當切實聽到自己原來的身體已經結束了生命旅程,依舊有種難以言表的苦澀。

回想05年10月5號,前世的自己剛進入傳媒新聞行業不久,卻因為病根複發險些落進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後,自己也更珍惜活著的時光,全力以赴在傳媒新聞業拚搏著,最後晉升為星海省報業集團、乃至整個華夏國副廳級報刊事業單位曆史上最年輕的副總編輯,前程似錦!

隻不過眼下看來,在這個世界,自己卻是死了。

“姐夫,你怎麽了?”夏子衿發現他臉色一陣蒼白,立刻走上前去雙手扶住了他搖晃的身軀。

陳瀟眯了會眼,也知道再多想這些也是無補於事。

不過還好,原來的自己隻是一個無牽無掛的孤兒,也沒多少太親近的朋友,倒不至於會讓太多人難過……

回過神後,陳瀟忽然感覺到一股芬芳清雅的香氣紊繞在鼻尖,軟弱無骨且帶著溫熱的身軀正緊緊貼著自己,轉頭看了眼,夏子衿散滿憂慮的美靨近在咫尺,精致無暇的柳葉眉輕輕擰著。

陳瀟當即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仔細在腦海裏的記憶回顧了下,心裏霎時一動———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和夏子衿的關係似乎並沒有表麵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