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事先對眼前的這位大公知做過刨根究底的調查,並且擁有在傳媒圈千錘百煉過的毒辣眼光,陳瀟或許還真會被齊銘這番的慷慨言辭所動容,然後像如今許多憤世嫉俗的讀者網民一樣,對他每一句的針砭時弊推崇備至!

曾幾何時,陳瀟也困惑這些公知的言辭中,究竟有幾分是出自真情實意,直到後來聽聞了一杯資深前輩的隨談後,才豁然明朗過來。

齊銘這類人,像許多政客明星一樣,他們想出名,想獲得財富或者名譽,那他們就需要一個足以標榜自身立場的強大噱頭,通過特點鮮明的言辭,讓民眾注意他們、認識他們,然後從中獲得部分民眾的支持!

到了名聲在外的時候,無論伴隨著多大的質疑和誹謗,但不可否認,他們距離自己的最終目標更進了一大步!

驀地,陳瀟不由想起若幹年後在網絡上名頭響亮的“某姐”、“某哥”,雖然性質不同,可確實有相差無幾的共同點!

任冰雖然在媒體圈的經驗沒陳瀟那麽深厚,可聽了這番話,幾乎連眼皮子都沒眨過,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隻不過發現周圍的賓客都投來了注目禮,才訕笑道:“齊先生,我們不過是出來閑談幾句,你也不要這麽激動嘛,在這種場所,還是得注意些形象。”

齊銘似乎噴完了唾沫星子,自覺地口幹舌燥了,端起杯子抿了口,笑道:“抱歉,我這老毛病就這樣,總是控製不住情緒,讓大家見笑了。”

說著,他還相當紳士地朝周圍點頭微笑表示了歉意。

“這麽說,齊先生是打定主意,要繼續針對交州老城區的改造工程發表批判論點了?”陳瀟顯得饒有興致。

齊銘皺皺眉,“陳先生,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無意針對哪個團體或個人,我關注的隻是一些在我認為不公平公正的事件,這涉及到很多底層民眾的權利和利益,理所應當得到捍衛和尊重,如果你覺得我是在唯恐天下不亂,那麽我們也沒必要再多說了……”

眼看齊銘挪動屁股打算翻臉走人了,陳思妤急了,忙勸解道:“齊先生,你可能有些誤會,其實交州那邊……”

話沒說完,陳瀟就抬起手打斷了她的解釋,目光如炬地盯著齊銘,道:“既然你無意多談這事,那我索性也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這次讓任冰邀請你過來,我也不打算對交州老城區的事多做探討,更沒想過勸你停手。”

“那你是什麽意思?”齊銘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了,他對任冰的底細,隱隱有幾分耳聞,據說是出自京城的世家大族,此刻見陳瀟和任冰關係甚篤,大約也猜測到了什麽。

陳瀟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笑道:“再次自我介紹下,我私人現在還經營了一些小買賣,聽聞齊先生從事新能源,所以就想看看大家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齊銘將信將疑地拿起名片看了看,當看到漢威集團嶺南分公司的字眼時,心髒忍不住劇跳了幾下,他本就猜測到陳瀟很有可能是名衙內子弟,可萬萬沒料到對方竟然是漢威集團的少東!

漢威集團雖然在坊間的名頭不大響亮,卻是名副其實的國內民營企業前百強,甚至圈內還傳言漢威集團的政府背景極為深厚,擁有如此厚重的商業地位,即便齊銘這位自恃清高的公知都忍不住怦然心動!

陳瀟捕捉到了他眼睛閃逝而過的貪婪,知道這條魚已經有上鉤的意向了。

齊銘努力平複下內心的蠢動,抬頭問道:“漢威集團的主業不是房產和建築嘛,怎麽忽然要進入能源領域?”

“你都說是主業了,在商言商,隻要有利可圖,那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陳瀟悠然而笑:“況且能源產業的利潤向來龐大,漢威集團說不眼紅那是假的,這一點,齊先生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齊銘含糊地嗯了聲,瞟了眼任冰,狐疑道:“恕我冒昧,既然貴方早有了這項計劃,為什麽要到現在才實行,而且還非要找我一個小商賈合作?”

“也沒什麽原因,無非是等一個時機,如今時機就在眼前,我們沒理由置若罔聞。”陳瀟解釋道:“至於找你合作……嗬,我說句大言不慚的話,雖然能源產業的投入相當龐大,可漢威集團如果下定決心,運作起來還是綽綽有餘的,根本無需找什麽合作方,這次之所以找你,還是看中了你在美國以及南洋地區的人脈和經驗,有你的公司基礎在,會免除了我們的許多周折,大大提高效率和進程。”

齊銘起初還皺著眉頭,可聽到後麵的話,臉色漸漸平緩了下來,不時閃爍的眸光表明他已經在考慮合作的可能性,“能源產業,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水到渠成的……”

他確實動了心,卻也不是那麽容易就放下警惕,畢竟,對於任何國家來說,能源都是極為重要的命脈,尤其華夏國這種處於經濟快速發展的國家,對於能源的重視可謂慎之又慎,私人想單獨進入這項領域,簡直是難比登天!

即便陳瀟的家族再根深葉茂,可華夏國的能源產業早已經被幾大利益集團瓜分占據得所剩無幾,現在忽然想分得一塊蛋糕,觸動的可不僅僅隻是一小撮的勢力!

偌大的風險,齊銘自問還沒那麽大的膽子去承擔,哪怕他可以在媒體上肆無忌憚地指責抨擊政府,也不過是在台麵上舞棍弄槍罷了,真正的上位者也無非是用看小醜鬧騰的眼光看待,真要從這些權勢滔天的老虎嘴邊扒食,往他嘴裏塞十個豹子膽都不敢去捋這虎須!

雷區底線,他比誰都清楚!

“這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了,你隻需要決定是該點頭還是搖頭。”陳瀟低頭喝水,不再多說。

齊銘的目光收斂,似乎想從對方的臉色上捕捉到一些端倪,可陳瀟平靜淡然的姿態,卻如深海一樣讓他根本看不到丁點破綻。

這些世家子弟的城府,遠非市井常人可以比擬啊!

心下一陣感慨後,齊銘的神經反而鬆了下來,不管陳瀟是不是在故弄玄虛,可單憑對方的世家身份以及漢威集團的實力,就足以讓他重新審時度勢了!

“既然是商業上的業務洽談,倒是可以考慮下……”齊銘不著痕跡地把名片塞進了口袋裏,正色道:“不過我還是得重申一遍,如果交州老城區改造損害了當地群眾的合法利益,我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說得義正言辭,可腔調已經遠沒剛剛的不容更改了。

陳瀟隻是微笑地舉了舉杯子。

……

待齊銘揚長而去後,任冰抿嘴一笑,打趣道:“還以為他會裝得富貴不能**呢,沒想到一張空頭支票就把他糊弄得原形畢露了,可真有你的。”

陳瀟聳了聳肩,笑道:“誰說是空頭支票了,我要不是誠心誠意跟他合作,就沒必要費口舌了。”

任冰微微一怔,詫異道:“你打算用這些堵住他的嘴?這代價會不會太大了?”

“你覺得大,我倒覺得挺劃算的。”陳瀟狀若無意地輕輕彈擊了下杯盞。

任冰撇撇嘴,實在搞不懂這發小究竟在打哪門子鬼主意,忽的,發現一旁的陳思妤眉宇不展,心知這女孩的心情此刻怕是翻江倒海了,“怎麽樣,是不是瞬間顛覆了你的人生觀?”

陳思妤搖搖頭,沉默了下,輕道:“就是忽然覺得……挺假的……”

陳瀟暗自歎息,眼看一個原本敬仰的偉光正前輩,片刻間在利益的**下撕下了虛偽的麵具,換做任何人,短時間內可能都不會消化這麽驚人的落差吧。

隻不過,他還是得狠下心讓讓陳思妤遭受這些衝擊,與其讓她後知後覺,倒不如讓她提早看清這世態和人心的複雜。

任冰攬住她的肩膀,勸慰道:“你也甭多想,起初我也被那家夥給蒙了,隻是在這圈子呆久了,見識的人和事多了,你也就懂了。”

“齊銘的底細,其實在香江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別看他成天一副憂國憂民的德行,可你又知道他私底下發了多少橫財?說白了,那就是敲詐勒索,隻要是被他咬上的人,不給足孝敬好處,沒被抽筋剝骨,也得惹上一身晦氣。”

“這種人,你要說他是媒體人,那純粹是玷汙了這圈子,可偏偏世道就這樣,你要不滿嘴放炮,像潑婦青皮一樣撒野叫罵,還真沒人理會,更別說給你搖旗呐喊了。相反的,你要奉公職守去為政府說好話,講事實講真理,保準被很多人嗤之以鼻,所以,逐漸的,咱們這些無冕之王都成了傳說中的五毛之王了。”

“另外,他說自己在動亂時期遭受了迫害,然後在美國幹出了多麽輝煌的成就……我明白告訴你,那純粹就是瞎掰,糊弄老百姓的噱頭!當年他跑出去留學,因為簽證要到期了,就跟移民局說自己是在國內遭受了迫害,才能取得長期居住權,搖身一變成了假洋鬼子,可最後在美國實在混不下去,又跑來香江禍害同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