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離開後,綠珠悄悄拽了拽項平安的衣角,踮腳附在他耳邊小聲低語道:“他是不是認錯人了?”
項平安一早就看出來,管家誤打誤撞把他們二人當成重要人物接待了。
“無所謂啊,反正咱們就是來見王妃的!他們搞錯是他們的事,咱們進去辦咱們的事。”
二人正說著話,裏邊的二道門開了,一位年近五旬的嬤嬤麵無表情地出現在他們麵前,主動自我介紹道:“我是郭嬤嬤,二位神醫請隨我進來吧!”
項平安和綠珠對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專業對口,那就更好辦了!
郭嬤嬤在前邊帶路,一邊走一邊交代病情道:“王妃近日的頭疼症越發嚴重了,先前請來那些混事的都被王爺拉出去斬了。二位出身名門,想必不會跟他們一樣混事……別怪嬤嬤嘴碎,隻想提醒你們一句,我家王妃可不好糊弄!”
恩威並施的郭嬤嬤是王妃的陪嫁嬤嬤,在王府的地位比管家還要高出一截段位。項平安隻覺得老嬤嬤看他的眼神有些親熱,完全沒往深了去想。
“郭嬤嬤,是神醫來了嗎?”
三人推門而入的一刻,就看到屏風後邊一道若隱若現的妖嬈身影,側臥在病榻之上。女人的黑色秀發如絲綢般垂落在地麵上,山峰縱橫,曲線妖嬈,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金絲楠木製成的屏風上,用金線繡著龍飛鳳舞的精妙圖案,點點空白處,隱約可見侍女侍候王妃起身穿衣的細節動作。
一片輕紗罩衣下的王妃,較弱無力,需要倚著婢女才能挺起身子,大開大合的衣衫下,能清楚看到金色肚兜上的遊龍戲鳳,當真是繡功了得。
項平安直勾勾地盯著屏風,努力想要看清未來丈母娘的長相。
都說女兒像娘親,她的長相直接影響到自己未來老婆的基因。雖說要退婚了,長相什麽的根本不重要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打量屏風後邊的美婦人。
“回王妃的話,正是他二人。”郭嬤嬤畢恭畢敬地回話道:“可否請脈?”
王妃紅唇輕咬,蘭花指輕扶太陽穴,嬌滴滴地說了一聲:“讓他們到近前來!”
眾婢女麵麵相覷,齊刷刷把視線落在項平安二人身上。
以往請來的神醫,都是隔著屏風診病斷症,這次怎麽就登堂入室了?
郭嬤嬤似乎有意解釋給下人們聽,故意提高音量道:“王妃說了,以往來的大夫隔著屏風亂治病,把她的病症治得越來越嚴重,這次王妃要親眼看著神醫診脈!但凡有所差池,立斬不赦!”
項平安和綠珠對視一眼,誰也沒把這話放在心裏。
綠珠是誰啊?像她這樣少年成名的神醫,又怎會懼怕這種威脅呢?
今兒倒要在王妃麵前好好露一手,決不能讓她小瞧了明王殿下呢!
……
眾婢女撤掉屏風,撩起帷幔,隻留一層透人薄紗,阻隔在醫患中間。
綠珠朝著王妃淺淺施禮,而後信步走到王妃跟前,替她診脈。
“丫頭,你說實話,我這頭疾,還有得治嗎?”
王妃單手撐著頭,纏綿病榻之上,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她的注意力都在綠珠身上,完全沒注意到遠處的項平安投來的火熱目光。不知為何,項平安看見她就想起秦可兒,總覺得她們的長相有些神似,免不得多看了兩眼。
一晃和秦可兒她們分開也有兩天了,心裏思念的情緒越發濃烈,頗有些睹物思人。
“回王妃的話……”綠珠脆生生地說道:“您沒病!”
“什麽?”
無比震驚的王妃,猛地瞪圓美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病?怎麽可能?
她這大半年一直被頭疼症困擾,就如同那籠中金絲雀般,被困在寢殿,唯一那點聽曲兒看戲的心情都沒了。
如今,小丫頭竟然說她沒病?這不是明晃晃打她的臉嗎?
“大膽!竟敢當眾非議王妃!”郭嬤嬤厲聲道,“來人,掌嘴!”
王妃抬手製止她,繼續問道:“那你倒是說說,我沒病為何如此頭疼?”
綠珠正要回答,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著,管家急促的聲音傳了進來。
“啟稟王妃,裏邊那兩個神醫是冒充的!”
聞言,郭嬤嬤立刻上前,張開雙臂護在王妃麵前,高喊道:“保護王妃!”
話音未落,原本分散在四處的婢女迅速聚攏在一處,形成人牆守護在王妃麵前。
看著婢女們的十八般武器,綠珠被硬控一分鍾,生怕自己一個動作,就引來殺身之禍。
刀劍不長眼啊,她可以死,明王不能受傷啊!
“進來說話。”
王妃倒是不緊張,竟然叫管家帶著真正的神醫進寢殿對峙。
眾人看著背著藥箱,手拿文書請柬的兩位老者,就知道項平安他們是冒充了。
“你們是真神醫,那他們就是假神醫咯?”
王妃似笑非笑地看向綠珠,視線從項平安臉上一掃而過,而後又回到綠珠臉上。
“小丫頭,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要冒充王妃接近本王妃?”
稍作停頓,她繼續道:“本王妃隻給你一次機會,說清楚了,饒你不死。說不清楚,就帶著你的九族去下邊和閻王爺交代吧!”
不等綠珠開口,項平安拱手施禮道:“小人是清河縣項家莊的項平安,拜見王妃大人!”
聽到項平安三個字,郭嬤嬤眼前一亮,肉眼可見的驚喜神色一閃而過。
打從見到項平安,她就覺得有幾分眼熟,隻是怎麽也沒想到,竟然真是故人之子。
當初項平安出生,還是她親自接生的嘞!
時隔多年不見,竟長成這般高大健壯的小夥子,眉宇間倒是和老姐妹有些相似,更多的還是像他爹那個老東西。
“王妃,他就是咱們小公主未來的駙馬啊!”
郭嬤嬤不動聲色地提醒郭女王,她對這些事一直不怎麽上心。女兒出生後,一直都是交給郭嬤嬤帶,連同婚姻大事都是郭嬤嬤幫著參謀的。
在外人眼裏,郭嬤嬤就是個陪嫁老嬤嬤,隻有王妃心裏清楚,這老嫗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奶娘,可是她母親般的存在。
“哦?既如此,為何不堂堂正正進來拜見?偏偏要冒充神醫進來搗亂?到底安得什麽心呢?”
王妃輕聲質問,略帶不滿。郭嬤嬤也覺得這事不好圓場,忙看向項平安。
隻見項平安不慌不忙道:“回王妃的話,小妹綠珠出身醫道世家,她就是當之無愧的神醫。我們兄妹並無冒犯之意,隻不過未經王妃允許,擅自替您解憂罷了。”
這答案王妃不太滿意,倒是勉強也能圓過去。
郭嬤嬤看了看那兩位真神醫,又看了看綠珠和項平安這兩位假神醫,靈機一動道:“王妃,既然他們都說自己是神醫,倒不如讓他們借機比試下醫術……”
王妃饒有興致地看向麵前這幾個人,沒急著答應,也沒有要拒絕的意思。郭嬤嬤察言觀色,立刻對兩位老神醫居高臨下道:“二位,還愣著作甚?難不成,還想讓王妃上趕著請你們診脈嗎?”
兩位姍姍來遲的老神醫,頓時嚇得冷汗直流。
二人手忙腳亂地放下藥箱,顫抖著雙手拿出診脈用的錦緞小包,邁著老邁無力的雙腿,還沒走到王妃跟前,就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半路。
王妃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簡直和綠珠沒法比。
一個是年輕機靈的鬼馬小神醫,一個是老邁昏庸的白毛猿,換誰都更傾向於年輕的那個。
診脈結束後,二位老神醫又商量了半天,開始當著王妃的麵滔滔大論,說的都是那些老套的五行相生相克理論,歸根糾結還是歸罪於王妃身體虛脫,堅持要喝補藥才能改善頭疼症狀。
王妃沒心情聽他們講經論道,談論醫理,當即打斷他們道:“所以,你們的醫法,還是讓我繼續喝那難喝得要死的補藥?”
兩位老神醫沉吟片刻道:“呃,是的。”
王妃轉頭看向綠珠,親切道:“小丫頭,把你剛才要說的話說完。”
“遵命!”
綠珠點頭應了一聲,決意要扳回一籌,替自家主子長臉!
稍作停頓,她正色道:“我仔細研究過王妃的脈搏,混亂有餘,像是外邪入侵。剛才進入寢殿之前,我就嗅到屋內有檀香的味道。敢問嬤嬤,王妃今日是否更換了香料?”
“你怎麽知道?”郭嬤嬤脫口道,“上半年王妃受人饋贈,剛得了倭奴國的檀香,燒了近半年……”
說到這裏,郭嬤嬤臉色驟變,像忽然意識到什麽,下意識看向王妃。
主仆二人對視,王妃臉色鐵青,明顯不悅。
綠珠沒管她們主仆二人的細微神情變化,繼續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問題就出自這檀香香料裏邊。有人在香料裏動了手腳,下了慢性毒藥……”
說到這裏,兩位老神醫已是冷汗涔涔。他們確實也聞到這香料味道不對,隻當是外邦進貢的貢品,沒有往深刻裏去想。卻沒料到,竟然有人在裏邊下了毒!
以往給王妃看病沒有見效的神醫都被王府暗殺、明殺,今日他們也難逃一劫了。
思量至此,二位老神醫果斷把心一橫,當即反駁道:“小丫頭,黃嘴丫子還沒褪去,也敢在老夫麵前胡說八道!
你說這香料有毒,可有證據?若你拿不出試毒之法,就在這裏信口雌黃,就算老夫不與你一般見識,王妃也不會饒你!”
老神醫行走江湖一生,寧可魚死網破,也不願意坐以待斃!
聽他們這麽說,王妃立刻起了疑心,轉而看向綠珠,等待她的答案。
綠珠自然沒有證據,能證明香料裏有毒,但她有其他自證的方法,比如,替王妃針灸,緩解她的頭疼。
當她說出自己的想法後,遭到兩位老神醫的強烈反對,他們認為這種做法不能讓他們心服口服,但王妃卻點頭同意了。
這段時間的頭疼,簡直快把她折磨瘋了,隻要不頭疼,什麽都好說。
“小丫頭,你可仔細著點!”
郭嬤嬤耳提麵命,盯著綠珠的一舉一動。心裏既忐忑又不安,生怕項平安他們把這事搞砸了。
想當初,為了說服王妃同意公主和項平安的婚事,她可是磨破了嘴皮子才成功的,絕對不能功虧於潰啊!
眾人的目光悉數落在綠珠身上,項平安卻觀察起寢殿內部的裝飾品。他領教過綠珠的醫術,自然對她無比信任。不然,也不會將錯就錯,過來給王妃治病。
就在他環視房間之時,忽然在廊柱後邊發現一道俏麗身影,雖然隻是半個身影,足以吸引他的全部實現。
那姑娘窈窕動人,身姿曼妙,光是一個背影,就足以讓項平安產生無數幻想。
從她羅裙下擺的錦緞質地來看,絕非尋常丫鬟婢女身份,搞不好就是王妃的親眷之類的。
“啊!好舒服!”
就在項平安探頭探腦打量柱子後邊藏著的姑娘時,王妃突然一聲輕呼,再次吸引他的注意力。
此刻的王妃,倚著貴妃榻,接受綠珠針灸診治,幾根銀針下去,王妃就舒服得不得了,一張俏臉上盡是滿足神色,再也不似剛才那般黯淡無光。
“小神醫醫術如此精妙,可願留在王府侍候王妃?”
郭嬤嬤奶大王妃,一早就和她心意相通,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了解彼此需求。
“回嬤嬤的話,我其實不是項公子的妹妹,而是他的隨行醫女。如今公子有暗疾在身,我必須時刻留在他身邊照顧他的藥食!”
綠珠一句無心之言,意外給項平安找了一個絕佳的退婚理由。
身子不行,不能人道,雖然這借口有些不堪,倒是退婚必備良方!試問,哪個家長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太監呢?
“你家公子身體不行?”
王妃秀眉微皺,目光下意識掃過項平安。
“是啊!若是治療不及時的話,以後都不能人道,更別提生育了。”綠珠添油加醋地說著,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項平安此行是來退婚,正好暗中幫他一把。
剛剛明明很愜意的王妃,頓時開心不起來了。
雖說婚嫁遇人不淑也是常有的事,但是男方不行的情況,還是比較少見的。
她就算和女兒不怎麽親,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往火坑裏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