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公主,她們是傳了信回來,說那位神醫行事頗為神秘謹慎,對堂內的普通下人防備甚嚴,她們和其他幾名招來的婦人隻能在前院做些雜活,入不得內堂和藥庫。”
魏思音聽後眸子微沉。
內堂藏著用南羌文字寫成的醫書,藥庫裏則有神醫製成的南羌毒藥,其中就有被下在宮宴那杯酒裏的無名之毒。
隻有找到這些東西,才能徹底洗清淩寒身上的嫌疑。
但現在她派去的人進不得這兩處地方,隻能在前院從神醫和他手下那幾名徒弟的隻言片語中收集證據,著實收效甚微。
魏思音抿著唇思忖片刻,然後叮囑秋意:
“姑姑,您命人給她們帶信時就說她們做得很好,讓她們沉住氣,不要打草驚蛇。至於該怎麽進內堂和藥庫,我會再想辦法。”
“好,奴婢這就去。”
待秋意走後,魏思音也走出寢殿。
綠漪在殿外瞧見她風塵仆仆朝北走,立即猜到她是要去找淩寒。
“公主,淩內侍自打回宮後,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魏思音頓住腳步,緊張地望著她,低聲問,“他可有什麽表現?”
綠漪悄聲道,“之前奴婢按照公主的吩咐,讓小宮女給淩內侍送茶點,但他把屋子的門關得緊緊的,任那名宮女怎麽敲都不開。之後奴婢又過去,在門外對他說是公主特意命人為他單獨做的茶點,他也不肯開門。”
魏思音聽後愁雲滿麵,懨懨地瞅著自己的繡鞋尖,沮喪道,“綠漪,你說我之前對他是不是真的很壞很壞?他現在一定討厭死我了,連我讓人送的茶點都不肯吃。”
綠漪聞言也不敢說實話。
她是個明眼人,早就看出淩內侍對公主的好早就超過了主奴情分。
這麽多年,淩內侍看公主的眼神,就好像公主比他的命還重要,而公主對他卻堪稱惡劣。
之前淩內侍被押在內侍省托人來給公主傳話,那話她聽著都替他心酸,可公主卻回得那麽冷硬無情,隻要是個人都要心冷意絕,更何況淩內侍雖然身份卑微,但骨子裏卻有錚錚傲氣,以至於時常給她一種感覺,宮裏大大小小這麽多主子,他唯獨隻肯為公主一人折腰。
他這樣的男人最不能受心上人折辱,被傷到後也最難忘懷。
魏思音的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唉聲歎氣道,“你不說話,一定也是覺得他再不會原諒我了。”
綠漪想說,淩內侍心裏一定還有您的,不然憑他的傲骨,怕是寧願去下死牢,也不肯留在舒雲宮。
但這句話到了嘴邊她卻說不出口。
想到公主和淩內侍之間懸殊的身份,她就憂心忡忡。
就在她沉默時,魏思音又忽然來了精神,眼裏放著亮光巴巴地看著她:
“綠漪,你帶我去小廚房。”
綠漪不知她又要起什麽幺蛾子,趕緊道,“灶房之地怎配公主踏足?您要吃什麽,吩咐奴婢就是。”
“你上回做的綠豆糕很好吃,還有那個蓮子銀耳湯甜而不膩,我很喜歡。”
她眼睛亮亮的,仿佛有星光在她眼底閃爍。
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神情,綠漪雖然心裏納悶她剛才不還在因為淩內侍難過,怎麽現在又饞了起來,還是點頭笑道,“好,奴婢這就去給公主做。”
正要走卻被魏思音拉住手。
“咱們一起去小廚房,你教我怎麽做。”
綠漪大為震驚,仿佛都要不認識她了。
她家金尊玉貴嬌氣十足,連自己穿衣都嫌麻煩的公主,居然要親手下廚?
這種事就跟神仙下凡一樣罕見!
但她怎麽都拗不過魏思音,被強拉著去了小廚房。
按照宮裏的規矩,各宮主子奴才的膳食都是由禦膳房籌備,因此各宮的小廚房一般都隻是擺設,唯有魏思音嘴饞嗜甜,舒雲宮的小廚房就是專門用來給她做各色甜點的,所需食材是一應俱全。
她來時廚娘們正聚在一起聊著宮中趣事,驀然瞧見她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還以為是她們做錯了什麽,惹得公主親來灶房興師問罪。
綠漪咳嗽一聲道,“你們先退下。”
幾名廚娘麵麵相覷,魏思音不耐地一擺手,她們瞧著趕緊一溜煙地跑了。
站在灶台前,綠漪遲疑著問,“公主,您真要下廚?”
“當然。”魏思音昂首挺胸,像一頭鬥誌昂揚的大尾巴孔雀,看著灶台上一應廚具迫不及待就要大展身手。
卻聽綠漪小聲問,“公主可否告知奴婢,您為何要下廚?”
魏思音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微笑道,“你和秋姑姑每日伺候我這麽辛苦,我也想做點東西犒勞你們。”
綠漪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就在魏思音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卻見她狡黠一笑,“公主,您想親手給淩內侍做吃的,何必拿奴婢和秋姑姑來打掩護?”
魏思音的臉瞬間就紅了,她低下頭避開綠漪的視線,“誰說的,我主要是給你們做,順帶給他做一份而已。”
綠漪忍笑教她製作綠豆糕的步驟。
綠豆泥都是現成的,隻需加入白糖小火翻炒。
這火候上的把握是個細功夫,綠漪擔心魏思音第一次上手把握不好想要幫她,她卻咬唇堅持自己來。
隻見她瑩潤如玉的小手握著鍋鏟,按照綠漪的指導細細翻炒,那叫一個認真用功。
綠漪看著忍不住想,要是當初公主學琴棋書畫時能有這般心思,現在怕是早就成了才女,又何至於被平康公主都能壓下一頭?
魏思音就這麽耐著性子,花了快有半個時辰的功夫,將綠豆泥炒至抱團,按綠漪說的確保了沒一處鬆散後,她才抬起手抹掉額上的汗珠。
“下一步做什麽?”
綠漪又拿出糯米粉交給她,“也是像之前一樣將粉炒熟。”
待魏思音做完後,綠漪找來糕點模具,示意魏思音先將少量糯米粉抹在模具內,然後再取一定分量的綠豆泥放進模具慢慢按壓,直到綠豆糕成型。
魏思音按時太用力,把自己的手指都按紅了,她揉搓著歎道,“看來做什麽都不容易。整個舒雲宮中,就隻有我這個當公主的一天最悠閑。”
綠漪微笑道,“公主也有自己的苦衷。淩內侍見到您親手做的綠豆糕,一定會高興起來的。”
魏思音的心弦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隨後,綠漪又手把手地教魏思音做蓮子銀耳湯。
做好後,魏思音從櫥櫃中選了個白瓷海棠碗,將湯水乘在裏麵,又挑了彩繪菱口盤將六個綠豆糕擺成蓮花狀,這才開開心心地親自端著朝淩寒的屋子去了。
到了他屋外,魏思音有些不敢敲門,怕他像拒絕宮女一樣將她關在門外,那她的臉可就丟大了。
她正踟躕著,門卻從裏麵開了。
淩寒穿一身雪白單衣,就靜靜地看著她,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綠漪心知淩寒是聽到公主的腳步聲不忍讓她在外麵久等主動開的門,悄無聲息地退下,隻留下兩人在原地對望。
淩寒淡淡開口:
“公主有事吩咐奴才?”
魏思音心道,明明都給我開門了,也看到我手裏端著的東西,怎麽還明知故問?
這張嘴可真夠硬的了!
“淩寒,我給你做了綠豆糕和蓮子羹,你嚐嚐看。”
魏思音說著就要往他屋裏擠,他身子一側卻將她攔下。
“奴才何德何能,怎配公主親自下廚?”
話是這麽說,可他的眸光卻朝盤子裏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