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公主心裏惱火。

她貴為公主,可興慶宮就連一個女官都敢這麽跟她說話,由此可見太後是有多不待見她,連帶著這些宮人也一個個的不將她放在眼裏!

可她究竟做錯了什麽,皇祖母才如此厭惡她?

而那魏思音明明言談舉止都比她惹人憎惡千萬倍,可皇祖母卻明著偏疼魏思音,拿那蠢貨當掌上明珠,有什麽好的都先緊著魏思音,難道就因為魏思音是皇後之女,是所謂嫡出?

而她呢,哪怕在皇祖母麵前裝得再如何乖巧懂事,都比不上那囂張跋扈的魏思音撒一個嬌惹人疼。

太後不喜她,也不喜她的母妃。

明明母妃也竭盡所能地討好著太後,在太後百般隱忍伏低做小,可太後還不是一個不順心,就將她母妃送進了淨心宮。放著那和魏思音一樣囂張跋扈的薛貴妃不查,卻要去查她母妃的常寧宮,當真可惡!

偏偏孝道二字壓在她們母女頭上,每日來給太後請安,還要裝模作樣地喊著太後娘娘千歲。每到這時她都在心裏詛咒太後最好早死,還要暴斃而亡,那才是太後應得的下場!

平康心中的不滿和怨憤愈發偏執堅固,她臉上的笑意卻柔弱可憐,期期艾艾地望著白貞,顫聲道,“平康想單獨見皇祖母一麵,能否請白姑姑為平康稟報?”

白貞一眼就看出她是為賢妃之事而來,沉著眸光道:

“公主怕是還不知道常寧宮都查出了什麽,太後娘娘昨夜聽說了那些糊塗事,氣惱到吃了安神湯後仍是三更才睡著。今日醒來娘娘還念叨著頭疼心燥,您這會子進去為賢妃娘娘求情,可不是挑了一個好時候。”

平康聽後心裏大亂,神色惶惶,“我母妃向來本分守己,從不敢逾越半步,常寧宮怎麽可能——定是有人陷害她!”

白貞神色沉靜地看著她,也不反駁什麽,語氣淡然如水:

“這些事奴婢不敢妄言,方才與公主說這些,也隻是善意提醒您娘娘今日心情不好。若是公主執意要見娘娘,奴婢也不攔著,這就讓宮人為您稟報就是了。”

平康戚然地咬住在嘴唇,臉色慘白,眼中淚水滾落成珠,順著她的臉頰流下。

“白姑姑,平康不是不聽勸,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麽做好了……母妃被關進淨心宮,我又有病在身,弟弟年幼不懂事,若是母妃再也回不來了,我們該怎麽辦?”

這副惶恐無助的樣子確實極容易讓人心軟,但白貞陪著太後過了大半輩子,這幾十年裏她什麽樣的人沒見過。

她深知這宮裏從來都不缺外表柔弱可憐,心腸陰毒狠辣的女人,自然不會因為平康這幾句話就同情她,反倒覺得此女心機深重,內心十分不喜。

“奴婢明白公主和六皇子的難處,但從常寧宮偏偏就查出了有人觸犯宮規的罪證,而太後娘娘執掌鳳印,總不能對此放任不管,您也得體諒她老人家的難處。”

“賢妃娘娘身為常寧宮主位,如今她宮裏出了這些醃臢事,她自然要擔責任受罰,否則讓別宮的娘娘們看了,宮規豈不是再無人遵守?”

“您也別怨太後娘娘隻按宮規辦事不講情分,她隻命賢妃娘娘在淨心宮反省己身,這便已是看在賢妃娘娘平日裏注重孝道的份上格外開恩。不然就憑常寧宮查出的那些,賢妃娘娘此時就該被褫奪常寧宮主位降下位分了。”

白貞神情溫和,語氣也十分和軟,可她說出的話卻讓平康都有些站不穩了,嬌弱的身子搖搖欲墜似的仿佛隨時都要倒下。

她母妃入宮這麽多年一直不怎麽受寵,即便誕下了一兒一女,也是好不容易才憑資曆熬到的四妃之位,才在這宮中算是有了些顏麵,若是就這麽被降了位分,那她母妃這多年的努力和煎熬都要前功盡棄。

更讓她心慌的是,按照大齊皇室的慣例,隻有皇後和妃位妾室名下之子成年後才會被受封為親王。

若是她母妃真因此失了妃位,那她弟弟六皇子將來就隻會是個小小郡王,受封後連留在帝都的資格都沒有,必須立即前往偏遠封地……

到時她們母女失了這個最大的依靠,在宮中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原本答應了要扶持她弟弟,還會娶她為側室,然後等待時機將她扶正的顧沅怕是也會反悔,那她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隻能一輩子被魏思音踩在腳下。

不,她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白貞看著平康麵無血色的臉,微微頷首,“奴婢已將話說盡,望公主珍重。”

說罷,她便低頭告退。

隻剩平康一人站在廊下神色陰晴不定。

她定定地站了好一會兒,終是不敢走進麵前那扇朱紅殿門,咬著牙關轉身離去。

回到禧雲宮後,她貼身的大宮女蓮華見她臉色極難看,替她憤憤不平道,“那白姑姑就算再得太後娘娘看重,也不過是個女官,怎敢拿話敲打教訓公主殿下您?”

平康沉著臉不吭聲,蓮華覷著她臉色又接著往下道:

“還有太後娘娘,她縱容長公主胡鬧時怎麽從不講宮規?賢妃娘娘這幾年是怎樣貼心服侍她的,上次她生病時,又是誰日日夜夜守在她床邊親身侍疾?賢妃娘娘待她這般好,可她卻不領情,不過是因為長公主在請安時那幾句話,她就把我們娘娘送去了淨心宮,還裝模作樣地徹查常寧宮……”

蓮華是恨得咬牙切齒,卻也不敢大聲議論,生怕殿外的宮人聽見她身為奴才卻非議當朝太後,隻能壓低了聲音道:

“要奴婢說,常寧宮就是有再多毛病,也比不上舒雲宮放肆無禮。可太後娘娘從不查舒雲宮,即便長公主目無宮規把淩寒帶了回去,她也沒說一個不字,這未免也太不公正!”

平康眼裏閃過一抹入骨恨意,嘴角卻緩緩勾起,柔著嗓子道,“長姐什麽身份,我又是什麽身份,怎能相提並論?皇祖母偏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就連父皇也不是眼裏隻有魏思音這一個女兒,視我於不顧?誰讓我沒有魏思音命好呢。”

蓮華滿臉不甘,“難道公主就打算這麽受著?可就算您受得住,那常寧宮的事也經不得查啊。”

平康眸光倏然暗下,聲音變得尖銳:

“你以為本公主方才為何要去興慶宮自討沒趣?難道我不知道興慶宮的人都不拿我當回事,太後也不想見到我?還不是因為隻要母妃一日不回常寧宮,她宮裏的事就無法擺平!”

她深知賢妃被關在淨心宮,常寧宮裏那些曾為她母妃辦事的奴才們沒了主子早是方寸大亂,而她一個不受寵的庶出公主,又沒法子把手伸進常寧宮給她們主心骨,隻要太後的人稍使手段,怕是就要有懦弱之人挺不住開了口。

若是真讓太後查到真正的大事,那她母妃就真的毀了,下場恐怕不隻是被降位分這麽簡單。

最壞的結果是她母妃被廢為庶人,若是那樣的話,她弟弟以後怕是連爵位都不會有!

蓮華也是慌得六神無主,低聲抽泣著問,“公主,那現在該怎麽辦啊?”

說著語氣又變得充滿怨恨,“都怪嫡公主她自私自利見死不救!”

平康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