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動靜很快就驚動了柳夫人。

她得知後親自過來,正要上演一出哭著表忠心的大戲,讓別人看著覺得是魏思音小題大做胡亂折騰主人家,可那句“幾個小孩子不懂事亂踢球”的話剛出口,魏思音就冷淡道:

“柳夫人是忘了剛才在花廳裏發生過什麽?您若是忘了,我不介意當眾提醒您幾句。”

柳夫人霎時噤聲,在心裏暗罵魏思音就是個愚蠢的瘋子,卻隻能訕訕退下。

之後美食佳肴端上來,魏思音又讓伺候的人都退出去,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金齏玉膾。

“淩寒,你把麵具摘下。”

見淩寒坐著不動,她色厲內荏地補了一句,“這是命令!”

淩寒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見她就那麽舉著筷子也不嫌累,終是摘了麵具。

“公主要做什麽?也不怕別人看見我這張臉。”

她要做什麽?

當然是喂他!

俗話說,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她雖然廚藝不精,但喂飯還是會的。

多喂喂,感情就有了。

怕他推拒不肯張嘴,她本想來強的,但想到兩個人的武力懸殊,她隻好咳嗽一聲,假裝要問他話,“淩寒,你可聽過這句話,人間定無可意,怎換得玉膾絲蓴?”

淩寒又哪裏不知她就是借故騙他張嘴,他眼裏極快地閃過一抹促狹笑意。

然後搖了搖頭,表示他一介粗人,什麽風雅詩詞,都沒聽說過。

魏思音見他不肯張嘴,隻好把這筷子魚肉塞進自己嘴裏,一邊嚼還一邊氣鼓鼓地瞪著他。

淩寒就像是看不出她在生氣,兀自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地斟著。

魏思音越看越氣,忍不住把筷子一撂,噘著嘴道,“這酒就這麽好喝?”

她說完嘴還沒閉上,淩寒忽然眼疾手快地拿起她的筷子,夾了一口魚肉塞進她微張的嘴裏。

“公主殿下,玉膾的味道可好?”他笑得戲謔。

這一次,魏思音終於看清了他眼裏的笑意,那般明亮。

她也難得沒有多言,閉上嘴後細細地咀嚼嘴裏的魚肉,就像是在嚼金子似的,半晌不肯咽下。

看到她幸福的神情,淩寒耳根微紅。

“哪裏就有這麽好吃?”

“你嚐嚐!”

魏思音又夾了一塊放在他嘴邊,這次他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張嘴咽下。

水榭後的假山上,一道人影立在高處。

鷹一般的目光仿佛能穿過放下的紗簾,望見這一幕。

……

從柳府回宮後,魏思音和淩寒相處時不再像之前那般充滿隔閡,但她仍能隱隱感覺到,淩寒仍然沒有完全對她敞開心扉。可她心裏明白,她以前辜負虧欠他良多,能得他如此,她已經該燒高香了。

與此同時,大理寺對濟世堂失火一案的調查也有了進展。

“秦大人,根據那幾名下人的口供,他們都稱火起後有數十名黑衣人忽然現身逼問他們神醫去了何處。

下官梳理了證詞後,發現這些黑衣人的行動相當詭異,他們不像是縱火之人,但卻絕不是碰巧出現在此地,似是已在濟世堂周圍監視數日有餘,要看緊那神醫一樣。

下官派出許多人去追查這些黑衣人的下落,始終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因此猜測他們多半是江湖上的殺手,在躲避官府追捕上極有經驗,才能藏得滴水不漏——或是他們已經遭了什麽人滅口,被處理了屍身銷聲匿跡。”

聽完陸少卿的稟報,秦寺卿垂著眼半晌沒有言語。

這時有跟隨秦寺卿十多年之久的雜役進來,朝陸少卿作揖後,就湊到秦寺卿耳邊要說話,卻聽秦寺卿道:

“陸少卿不是外人。”

那雜役便在原地站定,沉聲道:

“據小的調查,那濟世堂的神醫在失蹤之前曾和一對從南羌來的主仆起了衝突,事後曾在現場圍觀的幾名百姓都不知所蹤,他們的家屬去皇城司報案,可至今都沒得一個交代。這些人竟是就如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

聞言,秦寺卿冷笑了一下道:

“能同時讓這麽多人消失,絕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這幕後真凶,必定是手眼通天之輩。那對南羌主仆呢,你找到他們了沒有?”

“小的雖沒找到他們的下落,但經過他們住宿客棧的老板提點,在客棧外的一棵槐樹下,挖出了他們臨走前偷偷埋下的包袱。

這是包袱裏的東西,請大人過目!”

說罷,雜役雙手奉上。

秦寺卿接過那幾本冊子挨個翻看後神色一沉,“這鬼畫符般的文字,竟像是南羌文?”

“回大人,這正是南羌文!小的想辦法找人看過了,這上麵記載的是各種南羌毒術。還有一封貌似是那對南羌主仆寫下的家書,上麵寫著,已找到當年偷學南羌不傳之秘,而後屠村滅師的異族人下落。”

“他們說的這個異族人,就是濟世堂的神醫?”

“信上特意提及此人在大齊帝都開設醫館,用南羌毒術充作起死回生的神藥欺騙大齊百姓。小的認為,說的應該就是那位不知下落的神醫。”

秦寺卿聞言眉頭緊皺,“若真是如此,那這神醫倒是喪盡天良!本官讓你查的另一件事呢?”

“回大人,小的細查了濟世堂失火後,帝都各府私下是否有異動,結果查到顧府的顧世子,這兩日頻繁喬裝出行去城北茶肆。”

秦寺卿眼裏閃過一抹精光。

城北各坊是平民和商戶聚集的地方,那裏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從早到晚都是人煙鼎沸,那裏的茶肆更是生意人和江湖客聚在一起交換情報之處。

就憑顧沅的清高,他平日裏喝茶都是去極盡風雅的書閣別館,怎麽可能會屈尊去魚龍混雜的茶肆?那裏的粗茶,品慣了紫筍黃芽的他真能喝得下去?

而那裏的茶客也多半都是些粗人,顧世子最是不能忍受言行粗魯的匹夫之輩。

由此可見,顧世子去此地既不是為品茶,也不是為交友,那他去做什麽的,便也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