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她微笑著道:
“那你趕緊去告訴他,讓他討厭我。若是他沒骨氣向我父皇退婚,那我看不起他。”
平康冷冷道,“姐姐,你可別說氣話。這話要是真讓顧世子聽見,你的婚事真有個什麽閃失,你將來不知得後悔成什麽樣!”
魏思音再懶得和她多說,隻是拂袖道:
“滾吧,以後都別再來舒雲宮。”
回禧雲宮的路上,平康剛走了幾步,腿就疼得像要斷了似的。她整個人靠在蓮華身上不斷喘著冷氣,纖弱的身子簌簌發顫,仿佛風一吹就能把她吹倒。
蓮華緊緊地扶著她,徹底慌了神,“公主,怎麽辦……”
平康閉目不語。
蓮華見她的樣子實在淒慘,再一想到方才在舒雲宮外,魏思音毫無顧忌地欺辱她們主仆,咬牙切齒道,“公主,要不奴婢直接扶您去興慶宮吧,讓太後娘娘看到您被長公主傷成了什麽樣!就算太後娘娘再如何偏心,看到這一幕都不該再縱著……”
“不能去!”
平康想到方才魏思音強硬的態度,身上冒出更多冷汗,把她的宮裝都打濕了一層。
“魏思音現在這麽恨我,萬一她在太後麵前提起柳府的事,怎麽辦?”
“長公主她不敢吧。她應該清楚,若是真提了,那太後一怒之下,她怕是就要嫁不成顧世子了。”
蓮華想到之前魏思音是如何低聲下氣討好顧沅,任憑顧沅拿捏玩弄,她就覺得魏思音現在表現出的決絕,那都是一時賭氣。
其實平康心中也這麽想。
但她比蓮華多想了一層。
魏思音不會真的舍棄顧沅,但對她的恨卻不是假的。
是她高看了魏思音,以為魏思音在衡量利弊之後定會幫她擺平長樂公主,卻沒想到魏思音已經被仇恨衝昏頭腦,連最簡單的賬都不會算了。
這時候要是她再跑到興慶宮去鬧,太後若是命人把魏思音招來當麵對質,魏思音一氣之下若是把柳府的事和盤托出,那後果不堪設想。
終究是她輸不起,所以今日隻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
“你趕緊回宮讓車輦來接我,然後把那位公公找來。”
蓮華聽後露出些許遲疑,小心翼翼地問,“上回在柳府,顧世子他不是說,不許公主您不經過他的允許,再去找他安插在宮中的人嗎?”
聞言,平康眸光閃爍,嘴角陰沉地勾起。
在柳府花廳,顧沅冷著臉威脅她的嘴臉還曆曆在目。
他說的那些話,更是在拿刀剮她的心。
歸根結底,他和魏思音就是一種人,高高在上盛氣淩人,平日裏的溫潤守禮,那都是裝出來騙人的。
等她和母妃被他誘哄著上了他的賊船時,他就暴露真實麵目了。
既然他不講情分,她也沒必要繼續偽裝出善良柔弱,一心為他付出不求回報的樣子。
“那一萬兩銀子他必須出,除非他想讓柳府之事被太後和父皇知道。我和母妃不好過,他也別想獨善其身!”
說著,平康眉眼間流露出森冷狠戾。
明明是清純秀氣的長相,此時神色猙獰起來透出的陰沉和毒辣,卻讓跟隨她多年的蓮華都暗自心驚。
……
次日。
魏思音用過午膳之後,美美地睡了午覺,醒來時綠漪進來伺候她更衣,“公主,陸少卿來了,他想見您。”
聞言,魏思音絲毫不感到意外。
她先是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攏好外衣後正要往外走,忽而想到什麽,頓住腳步轉過頭問綠漪,“淩內侍呢?”
綠漪答道,“淩內侍在給陸少卿倒茶。”
魏思音聽到這句話,神色變得有些微妙。
昨日她和陸承懷在興慶宮見了一麵,也不知道淩寒是有順風耳還是有千裏眼,她回舒雲宮後他就說她和陸承懷勾勾搭搭的,還為此吃醋給她甩臉子,又不陰不陽地刺了她好幾句。
今日陸承懷直接來舒雲宮找她,他卻十分“大度”地親自給人倒茶。
聽上去有點可怕。
她小聲問綠漪,“淩內侍有沒有對陸少卿說什麽?”
綠漪奇怪地看著她,搖了搖頭道,“淩內侍還是和往常一樣,他待客時向來克製有禮,陸少卿問什麽他就答什麽。”
“那陸少卿問什麽了?”
“陸少卿倒是沒問什麽,但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淩內侍一出現,他就一直盯著淩內侍看。”綠漪說著頓柱片刻,然後低聲道,“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怪嚇人的。”
魏思音深知她這個小表哥在探案上是有過人稟賦,洞察力極其敏銳,但他為人有些呆愣,仿佛是不知人情世故一般耿直。
他認得淩寒,也知道淩寒是貢酒下毒案的重要疑犯,眼下卻見淩寒在她宮中自由走動還來給他倒茶,大約是心裏犯疑,卻又不便詢問什麽,因此才有了這般反常舉止。
又不知淩寒會如何作想,她趕緊加快腳步走去正殿。
進去後就看到陸承懷坐在圓鼓凳上,胸背挺得筆直宛如一把劍,臉色更是沉著凝重,手握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聽見她的腳步聲,他將茶杯放到一旁的梨木茶幾上,起身朝她規矩行禮。
陸承懷的一舉一動都和他的人似的板板正正,沒有絲毫輕佻不羈,也沒有故作高雅。
和那些從眼梢眉角都**出風流油膩的紈絝不同,也不似那些自詡清高的世家子弟費盡心思修飾出通身名士風範。
世人皆說他木訥無趣,但魏思音對這位小表哥卻頗有眼緣。
所以她平日裏總是親昵地喚他小表哥,和男女之情無關,更不是貪慕他英俊的麵容,隻是覺得他為人可靠有兄長之範。
往日她纏著他,就像小妹妹纏著大哥哥。
可今日,得過淩寒的警告,再加上淩寒本人就在一旁虎視眈眈,她是斷然不敢再喚他一聲小哥哥。
她假裝自然地咳嗽了兩聲,然後道,“陸少卿,免禮。”
倒是陸承懷起身後抬眸看向她,見她一本正經神色端莊倒像變了個人,心中很是訝異。
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不再直視魏思音的眼睛,微微低著頭,因為忙了整日整夜,低沉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長公主,微臣冒昧打擾,是有事想請教您。”
這要是擱在以前,魏思音為了逗他,一定要調笑著問他是公事還是私事。
但看到淩寒雙手交握微垂著眼眸,卻用餘光時刻緊盯著她和陸承懷,她是斷然不敢說半句容易引他誤會的話。
這一位可是醋缸成精,絕不好惹。
魏思音出聲吩咐,“綠漪,你到殿外等我。”
陸承懷看了眼默默立在一旁的淩寒,而後又看向魏思音,眼裏充滿困惑。
像是實在想不出,魏思音為何留下此人在這裏。
魏思音的語氣淡然卻篤定,“陸少卿,你若是信得過本公主,那就把淩內侍也當成自己人。”
陸承懷實在不敢苟同。
他雖身在宮外,卻也聽說了之前宮中鬧得沸沸揚揚的貢酒下毒案。
因為發生在宮中,又牽扯到太多皇親國戚,所以太後並未將此案交由大理寺審理,而是命內侍省進行調查。
前些時日傳出風聲,說李侍監已經找到罪證,要將長公主身邊的淩內侍押入天牢還要秋後問斬,但不知怎麽回事,淩寒又被放了出來回到舒雲宮。
反倒是李內侍和賢妃宮中一名女官被押入天牢。
太後還命人查封了李內侍在帝都的所有宅子,同樣也未讓大理寺和皇城司接手。
此案撲朔迷離,又和他正在調查的濟世堂失火一案糾纏不清。
他越看淩寒,越覺得此人雖然低眉順眼,卻很有些可疑。
看著不像是真凶,但身上一定隱瞞著不少秘密。
“長公主……”
眼看他斟酌著語句要對自己說什麽,魏思音沒心沒肺般笑了笑,竟是毫不避諱地開口,“陸少卿,你昨夜可如約前往摘星樓?”
陸承懷看著淩寒驚疑不定,正不知該如何作答,魏思音已經自顧自往下道,“看你的表情,一定是去過了。那你肯定也見到失蹤的神醫了。”
她昨日說要讓摘星樓掌櫃交給他的東西,確切地說其實不是東西,而是一個人。
這人就是落入淩寒手裏被好生逼供折磨的神醫。
淩寒已逼著他寫出供詞,將他以懸壺濟世之名私下用毒藥害人的罪過寫得一清二楚。
還有他受顧沅指使製出南羌毒藥“無味”,然後由顧沅命人將“無味”送入宮中偷偷下在貢酒裏,再讓平康公主誤飲,製造出禦醫院的人都醫術不精對此毒束手無措的局麵,舉薦他入宮為公主解毒,受太後賞識的整個陰謀。
昨夜陸少卿在摘星樓的地窖裏看見精神恍惚的神醫,和那一疊紙的供詞時,心跳都差點驟停。
而他也當真聰明,此時看到魏思音毫不避著淩寒,心裏忽然生出一個念頭,略一思量後他便直截了當地問道,“濟世堂的那把火,是長公主殿下命人燒的?去執行您命令的人,莫非就是淩內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