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樓。

印有牡丹花紋的馬車在大門前停下,一襲華裙的魏思音由綠漪攙扶著下了車。

她雖冷著臉,可一張玉白的小臉讓日光一照,卻是灼灼發光勾魂攝魄。

當真是明豔無雙的美貌,配得上“豔桃李”的諢號。

聚在門口的寒門士子本來是一身正氣要為顧沅鳴不平,但看到她時一個個卻都出了神,直了眼。

顧沅見魏思音公然露麵連個麵紗都不戴,就任由這些小門小戶出身的家夥將她看了個透,心裏頓時生出自己的好東西被外人看了的不快,氣道:

“長公主殿下,您是不是太不拘小節了一些?”

魏思音朝他投來冰冷目光,嗤了一聲道,“不是顧世子找來這些不相幹的人,逼著本公主出宮來見你的嗎?怎麽我坦坦****來赴約了,你反倒埋怨起我了?”

顧沅見她雖然神色冰冷,說起話來也毫不留情,但那張臉卻是嬌豔明媚勝過春日光景,一顰一笑間顧盼生輝靈動異常,竟是有些看癡了。

他早就知道魏思音生得好,這後宮三千佳麗和滿帝都的貴女加起來,再把青樓勾欄裏的花魁名角兒都算進去,能在姿容上與她相提並論的也就一隻手數的過來。

柳尚書的千金柳青小姐溫柔賢惠又有才情,一張鵝蛋臉亦稱得上秀美姣好,可和魏思音站一起時,卻仍然遜色三分略顯寡淡。

顧沅以往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一直都很滿意魏思音的姿色,並且因為他能有這麽一位美貌的未婚妻而洋洋得意。

隻不過他嫌魏思音美則美矣,卻不夠賢良淑德,這才對她多加刁難詆毀,又將他的貶低美名其曰為**,認為魏思音既然將來要嫁給他做妻子,那他就有權把她教導成他好駕馭拿捏的樣子。

他原以為就憑魏思音對他的情意之深,無論他對她再怎麽不客氣,她都會一直伏低做小,卻萬萬沒想到,她竟是忽然就翻了臉,如此無情決絕,說換駙馬就駙馬,一點餘地都不留給他。

這般想著,他心中生出許多怨念和憤怒。

沒想到她這人不僅刁蠻任性,還水性楊花,和那些被抓去浸豬籠的**又有什麽區別?

就是可惜了她這張臉,這個身段……

魏思音見顧沅就跟魂魄出竅了似的死死盯著她的臉,頓感惡心地皺眉,冷聲道,“顧世子,本公主如今和你已經沒有婚約在身了,你這麽盯著我不合禮數吧?”

她故意當著這些寒門學子的麵開口譏諷顧沅,就是知道顧沅最好麵子。她倒要看看,他這個偽君子還能在這些人麵前裝多久。

顧沅聽到她的話總算回過神,一張白皙俊臉赤紅起來,仿佛能看見周圍那些人看他的異樣眼神,但還是強行忍耐著道,“臣子請長公主殿下來摘星樓,是因為我們以往常在這裏見麵。公主殿下,看在往日許多年的情分上,您就不願請我進樓一敘?”

聞言,魏思音做出大驚失色的表情,怒瞪著他道:

“父皇已經下了聖旨,我如今的未婚夫是顧世子的堂弟顧三公子。本公主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從和你解開婚約那一刻起,就立誓絕不會和你再有任何瓜葛。而你卻背著顧三公子約見我,還是為了敘舊情,可對得起你們的兄弟情義,還要你這張臉麵嗎?”

摘星樓門口不隻聚集著顧沅找來的寒門學子,還有許多偷偷圍過來看熱鬧的行人。

這些人沒受過顧沅的恩惠,聽了魏思音這番話後,都在心中暗道顧沅身為顧氏世子,居然這麽拿不起放不下,婚約都解了還來糾纏人家公主,真是厚顏無恥沒有骨氣!

甚至有人小聲議論,“顧世子看上去郎朗如玉一個濁世佳公子,怎麽做事情這般無賴的?別說這些金尊玉貴的世家公子哥了,就是普通人家頂天立地的男兒郎被女方家退了婚,都沒臉麵來糾纏的。更何況這婚約是遷給了他族中兄弟,他更不該如此行事了。”

“是啊,都說他是帝都獨一份的清高才子,可他今日所做之事,哪裏有半分清高?他平日裏的好名聲,到底是怎麽得來的?”

“還能是怎麽得來的,沽名釣譽唄!這些公子哥,有真才實學的能有幾個,還不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你們想想,要是這位顧世子當真是才華蓋世品行高潔,那皇上還會把長公主改嫁給別人?”

議論聲傳開,那些來給顧沅撐場麵的寒門學子大多都抬不起頭,顧沅惱羞成怒,對身後跟著的家仆道,“顧氏的熱鬧是他們能看的嗎?還不把這些無關的人都攆走!”

顧府的家仆走到圍觀的百姓麵前,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剛要開口嗬斥,魏思音卻冷笑道:

“顧世子好生不講理,你自己請來一群書生看熱鬧,卻不許過路的百姓在這兒歇一會兒腳,哪來的道理?難不成在你顧世子眼裏,隻有你的這幾位文人朋友矜貴,平民百姓就能任由你呼來喝去的了?”

顧沅瞳孔猛地震顫,魏思音簡直是其心可誅!

她是故意要在百姓麵前挑撥離間,毀了他的好名聲,還要他帶來造勢的這些寒門學子不敢再為他開口說話。

他心念電轉,立即轉身朝這些百姓作揖行禮,彬彬有禮道:

“剛才是我冒昧,還望各位海涵。”

百姓們見他堂堂顧氏世子能對他們這樣的小人物彎腰賠禮,都有些受寵若驚,也不再計較他之前的盛氣淩人。顧沅身邊一名青衫書生見狀,抓住機會朝魏思音發難:

“長公主殿下,您和顧世子認識了這麽多年,是青梅竹馬的情誼,您難道不知道他的為人?他剛才說要把看熱鬧的人都趕走,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怕傳出去流言蜚語影響了您的名聲!之所以沒讓草民和幾位同窗離開,是因為他知道我們不會出去亂說,可您卻非要曲解成他隻看重讀書人輕視百姓。”

說著他還十分沉重般搖著頭,嘴裏歎道:

“顧世子今日約您出來,隻是因為他馬上就要啟程回老家,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回來,又想起往日情分才約您來道別,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傷了他的心?”

他說話時,顧沅就沉著眼眸沉默不語,那俊秀麵容上充斥著悲傷之色,當真情深義重。

還有另一名書生幫腔:

“李兄說的是,顧世子絕不是不守禮法的輕佻魯莽之徒。他若真想趁著今日見麵對公主您說些不該說的,隻會偷偷約您出來相見,又怎會找來這麽一大幫人?他這就是要讓您安心,也是為您的清白名聲著想。”

魏思音聽完他們的話,再看顧沅那仿佛被傷透了心卻仍然不願對心上人口出惡言的模樣,差點笑出聲。

鬧了半天,這一大幫人都是好人,都是為她著想。

是她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顧沅,你結交的這幾位文人朋友,確實都是口齒伶俐。”她笑意盈盈地望著顧沅,語氣淡然,“隻是不知道他們的文章做得怎麽樣。”

“公主殿下這是何意?臣子能看得上眼結交的摯友,自然是滿腹經綸才情過人。”

“即便讀了再多書,又再多小聰明,又能如何?出身寒門卻幫著世家權貴搬弄是非,這樣的人若是日後入了朝堂,心中當真能放得下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

顧沅聽了這話瞬間沉下臉,他正義凜然道,“公主殿下,您若是因為他們幾位今日陪同臣子一起前來,就對他們心生不滿,想斷了他們日後的仕途,您未免太過……”

他那句小肚雞腸就在嘴邊,隻等這話一說出,就造出聲勢,讓在場眾人都對魏氏皇室多一分壞印象,卻聽魏思音噗嗤一笑,“顧世子,你帶來這些人他們可曾考中了功名?”

聞言,原本挺胸抬頭的幾個書生都像霜打的茄子,神氣瞬間少了大半。

他們苦讀多年卻屢試不第,早已對前途無望,若不是如此,他們也不會私下收了顧沅的好處,來做這得罪長公主的苦差。

眼見他們不說話了,魏思音又輕笑著道,“既然未曾考中功名,那談何仕途?每三年一次科考,帝都裏有多少進士,本公主都未曾刁難過誰,哪裏會閑得沒事來刁難他們?”

她若真是睚眥必報小肚雞腸,誰說她一句不愛聽的,她就抽爛誰的嘴,這些人反而不敢堂而皇之地來招惹她,帝都裏也不會有那麽多人明著說她的壞話。

就是因為她以前太有容人之心了,才讓他們都肆無忌憚。

顧沅怒道:

“長公主殿下,您有怒火衝著臣子來發,莫要折辱這些寒門士子!他們家境清貧十年寒窗苦讀,因為時運不濟才未能高中,您這麽說會讓天下寒門學子寒了心!”

那幾名書生也都跟著點頭,個個麵有冤屈,就好像他們都是曠世奇才,而魏思音就是那個導致他們懷才不遇的罪魁禍首。

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上來,就不偏不倚砸在她身上。

這要換個骨頭稍微軟些的,早被砸得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