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文。”那攤主道。

價格倒是不貴, 君離撿了一顆最小的碎銀子遞給攤主。

那攤主喜笑顏開的,找了他八十文銅錢,嘴裏一個勁兒道:“二位慢走, 吃好玩好!”

君離朝他點點頭,帶著洛重淵走了。

“師尊,這布偶是有什麽不對麽?”洛重淵問。

“暫時沒發現,”君離道,“不過它既然在奉元的大街小巷出現了, 肯定有問題。不早了,先找家客棧住吧。”

兩人信步走著, 見街邊有一家客棧還開著,就走了進去。

不同於之前在錦城, 這家小客棧可謂生意火爆,這個時辰了,大堂裏還是客人滿座, 喝酒劃拳,熱鬧的很。

君離和掌櫃的要了一間房,上房已經沒有了,隻是個普通間。

好在小二腿腳麻利, 人又活分, 引著兩人上了二樓,走廊盡頭最角落的那間。

這會客人爆滿, 兩個人要一間倒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房間不大,沒有裏外間,一張床, 一張桌, 兩把椅子, 一個簡易的木櫃子,窗戶上是單色的窗紗,靛青的床帳,倒也算幹淨整潔。

這算是自錦城那晚之後,兩人第二次睡一張床過夜。

之前在鶴鳴山上,兩人因著那幻境熬了一宿,又被秦屹那幫人圍堵,如今都有些疲累。

“你先睡,我還有點事。”君離對洛重淵道。

他此時正坐在桌邊,把那布偶娃娃拿了過來,就著燭台的微光,在手裏擺弄著。

洛重淵哪裏會聽,拉過另一把椅子也湊了過去:“我還不困,師尊在看什麽?”

君離把布偶按在桌子上,將它身上的白裙子扒了,露出裏麵同樣用粗麻布縫製的身體。

娃娃顯得更醜了,不過身上幹幹淨淨,沒有貼什麽符,也沒寫著字。

他皺了皺眉,突然把娃娃拿起來一些,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後抬手一劃,就將娃娃的肚子上開了道口子。

頓時,一股海腥味撲鼻而來。

兩人對視一眼,君離把娃娃沿著破口處掰開,露出裏麵塞著的黃棉花。

那棉花一看就是農戶人家陳年的破被子裏掏出來的,一坨坨的團在一起,還有一股陳舊的味道。

但是即便如此,都沒有蓋過那股衝鼻子的腥味。

君離皺著眉,用娃娃衣服墊著,把娃娃裏麵的黃棉花都掏了出來,終於在一堆破棉花裏發現了一撮黑漆漆的頭發。

“是這個?”洛重淵問。

君離點了點頭,隔著娃娃衣服捏起來,湊近一些聞了聞,腥味更衝鼻了。

“應該沒錯,看樣子,是水裏的東西。”

“奉元好像有一個曲水湖。”洛重淵道。

君離:“那明天咱們去看看,先睡覺,不早了。”

他催著洛重淵去睡,少年卻沒動,拉住了他的袖子。

“還有事?”君離問。

洛重淵指了指他手上包著的紅色布帛:“師尊的手怎麽了?”

剛剛君離的右手一直縮在衣袖裏,布帛的顏色又和衣服相同,他才沒有注意到。

“小傷,”君離把手縮了回去,“快點睡覺,你這個年紀小心長不高。”

手上的傷是之前為了擋秦屹的箭劃傷的,他就隨手扯了片衣角包了一下。

洛重淵沒有動,他把君離受傷的那隻手拉過來,解開了上麵包著的布帛。

頓時,那道橫貫掌心的血口子露了出來,因為是新傷,還滲著血。

洛重淵嘴唇抿的很緊,臉色冷了下來。

他什麽都沒有說,而是抓著君離的手湊到了自己的唇邊。

君離驚住,想要把手抽回來,可是洛重淵抓的很緊。

“不用,我墟鼎裏還有柳堯給的傷藥,等下塗一塗就好……”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感覺傷口處一陣溫軟濕熱。

這小崽子!

龍涎的治愈效果非凡,洛重淵細細的將君離手上的傷口吮了一遍,那傷口很快便愈合了。

但這事是他一時衝動,做完了,才覺得臉頰發燙。

於是鬆了君離的手,直接扭頭紮進了床帳,爬上床,蜷在了最裏麵靠牆的角落裏,裝鵪鶉。

君離盯著他的身影,一直到床帳輕搖,然後歸於平靜。

他舉起自己被洛重淵吮過的這隻手放在眼前端詳著,一雙狹長的鳳眸輕眯著,唇角勾起,露出一個狐狸般狡黠的淺笑。

房間一時安靜下來,**的小鬼許久都沒有動靜,君離甚至懷疑洛重淵是不是直接睡著了。

但……龍涎的副作用似乎不是這麽好解決的。

他又穩穩的在桌邊坐了一會兒,才見床帳內的人影似乎有些難耐的動了動。

他無奈搖頭,輕笑了聲,褪去了自己的外衫,輕手輕腳的也上了床榻。

此時**的洛重淵已經燒的臉頰通紅,連白細的脖子都是紅的,他蜷在床角,把自己藏在被子裏,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擺,咬著牙一聲不吭。

雖然上次,他們在錦城的那晚已經做過了,但是眼下這種情況,要讓他開口和君離說,他依然做不到。

身後有很輕的響動,身上的被子似乎也跟著動了一下。

洛重淵知道,是君離上床來了,他將自己的呼吸放的更輕些,慢慢地深吸了口氣。

龍涎的效用已經發作,君離也一樣並不好受。

但比起洛重淵,他的忍耐力自然更強些。

蜷縮在床角的少年,肩膀在微微發著抖,君離鳳眸眯了眯,試探著伸手搭在了他肩上。

“小洛洛,睡著了麽?”

洛重淵感覺自己的心跳瞬間劇烈了起來,一下一下,那架勢好像要從他的胸腔裏蹦出來。

微卷的眼睫抖了抖,他還是輕輕應了聲:“還沒。”

君離眉眼間的笑意更深了些:“那……要不要師父抱抱?”

洛重淵知道他說抱抱是什麽意思,這兩個字鑽進耳朵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重了許多。

越來越熱了,渾身都在燒著。

他眨了眨眼睛,甚至感覺自己的視線都有些模糊,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回答君離的話。

但緊接著,一個微涼的東西碰到了他的臉頰,他悶哼了一聲,伸手摸到了毛茸茸觸感。

腦中一片混沌,他想不起這是什麽了。

然後,他便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扳正了過來,仰麵躺在**。

臉上好像是戴了什麽東西,視線有點受阻,他看到君離的臉都是模糊的,還帶著重影。

“兔子麵具。”他聽到君離說。

“你要是覺得不習慣,可以閉上眼睛。”

洛重淵沒有回答,但不知是不是錯覺,有了麵具的阻隔之後,好像自己確實更敏銳了很多。

君離動作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他俯身下去,吻在兔子麵具毛茸茸的耳朵上。

洛重淵呼吸一窒,連心跳都停了一拍,他驀地睜圓了眸子,視線卻是空洞的,緊緊咬著唇,才勉強沒有溢出一點聲音。

君離餘光瞥見麵具下少年暈出水霧的眼睛,心中忽地一動,抬手把麵具推了上去,吻住了少年的唇。

這一夜,床帳輕搖,直至天明才停歇。

第二日,君離早早便醒了,見身旁洛重淵睡得很熟,便沒有叫他。

他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洗漱之後,打算自己先去街上逛一逛,去看看那個曲水湖,順便買份朝食回來。

他們住的這間房毗鄰外麵的街道,窗戶雖然關的嚴實,卻還是能聽到一點外麵叫賣討價的喧鬧聲。

君離走到窗邊,把窗紗拉開了一點,透過縫隙看了一眼街上。

此時外麵早已是日頭高升,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他又把窗紗重新拉上,正要轉身,餘光卻瞥見一道黑影自窗外閃了過去。

他兀的一怔,猛地停住了動作。

再看向窗外時,那道黑影已經不見了。

但隻是這一瞬,那黑影的形狀已經刻在了他的腦海裏。

黑影身形瘦小,個子不高,四五歲小孩的身量,圓圓的腦袋,細弱的身子,頭上梳著兩個小揪揪,像是個女娃娃。

君離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他布了道防護結界,關好房間門,這才悄悄離開了客棧。

榻上,洛重淵疲累了一夜,睡得很沉,絲毫沒有察覺。

而另一邊,君離追出了客棧,便站住了腳。

這家客棧門口,左邊一個攤子是賣糖糕點心的,右邊一個攤子賣各種胭脂水粉,此時兩個攤子前麵都聚滿了人,吵嚷的很。

他將視線所及的範圍一一看過,並沒有發現和那黑影相像的人或者奇怪的人形布偶。

突然,街角處露出了一片白色的衣角,像是故意引著他似的,一飄一飄的。

君離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抬步追了過去。

轉過街角,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四五歲女娃就在距離他不過幾步遠的地方,此時正背對著他站著。

那女娃梳著兩個小揪揪,站的僵直,一動不動,透著一股怪異。

君離自然是不怕的,他走過去,徑直繞到女娃前麵,就是要看她的臉。

但女娃娃低著頭,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的腳尖,把自己的臉遮擋的嚴嚴實實。

這祖宗皺眉「嘖」了聲,就伸出手去,想把女娃的頭抬起來。

而就在他伸手出去的同時,那女娃猛地把頭抬了起來。

君離的手瞬間僵在半空。

那是一張用黃麻布做的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是扣子,鼻子和嘴巴都是用紅線縫的,歪歪扭扭的拚在一起,顯得特別怪異。

君離皺了皺眉,繼續把手伸了過去,然後一把薅住了女娃的頭發。

作者有話說:

嗷嗚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