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屹端坐在黑豹背上, 睥睨著立在下方的許硯書。

“許掌門這是何意?曲水湖的事,我知你還心懷芥蒂。但眼前這隻獬的情況確實和曲水湖的一樣,已經暴走發狂, 我若是不將其控製,受害的隻會是錢塘的百姓啊!”

他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連連歎息。

這時,人群裏有個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什麽味道?這麽臭?”

方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這隻巨大的獬身上,此時也都感覺到了, 這隻獬的周身正散發出一股無法掩飾的腐臭味。

那味道濃烈的直衝鼻子,不少人都封住了自己的味覺, 有些修為低的修士隻要用手捂著鼻子。

餘虎又叫了起來:“好多屍體!難怪味道這麽衝!”

他這一聲,眾人便把目光全都投了過去, 果見那隻被鎖獸陣所困的獬的周圍躺了一圈人,那外圍的水潭裏,堆疊的白骨也清晰可見。

“這……”許硯書臉色一僵, 皺眉上前一步。

待他看清下麵的情景,隻覺得背脊發涼,這麽多白骨和屍體,一看就不是近幾年發生的事情, 看這樣子, 和曲水湖裏的那隻所經曆的時間應該差不多,都得有上百年了。

“秦掌門, ”人群中,便有修士質問出聲,“這麽多屍骨堆積, 你這是在拿活人飼喂這隻獬啊!”

“這都有上萬人了吧?”另一個修士道, “你到底為何要圈養這東西啊!”

“就是, 若是這東西害人,你大可告訴許掌門,咱們聯手起來,也能將這東西處理妥當,何必……”

秦屹坐在黑豹背上,肩膀瑟瑟的抖著,一臉苦相:“若是這麽簡單就能解決的事情,我又何必這樣做。”

君離站在不遠處,冷眼看著他演苦情戲。

如今這大東西被拉了出來,秦屹除了最開始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現在倒是裝的很好,似乎絲毫不怕他把當年的秘密爆出來一樣。

這就說明,這隻獬和曲水湖的那隻不一樣,恐怕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叫它吐出秘密來的。

他這邊正琢磨著,另一邊,許硯書已經叫人對這隻獬動了手。

之前他們在曲水湖的時候,那隻失敗的獬是因為被強大的靈力攻擊,才將那些秘密給吐了出來。

此時冷子玨和彭放兩人,正在合力攻擊眼前這隻巨大的獬。

砰砰的靈力撞擊聲震顫耳膜,被鎖獸陣牽製的獬發狂嘶吼著,周身纏繞的一團團黑霧不斷被兩人的靈力擊散。

——吼!

一聲衝天怒吼之後,自那獬的身上飄散出無數黑色的霧團。

這些霧團散落在空中,漸漸形成一個個生動的畫麵。

“啊啊啊!你們幹什麽?不要帶走我女兒!”

“放開我!難道乞討在錢塘也犯法嗎?”

“求求你們了,奶奶年紀大了,受不了這麽折騰,你們帶走我吧!”

“全部帶走!這些賤民也就還剩這點用途了!”

“嗬嗬,能選上你們是你們的榮幸!為咱們紫禦門多做些貢獻,死後也能給自己多積點功德!”

淒厲的哭喊聲,掙紮聲,一個個衣衫襤褸的身影,看上去年紀有大有小,他們瑟縮在一起,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而那些抓人的修士個個凶神惡煞,仿佛是在抓捕罪大惡極的逃犯。

畫麵一幅幅在眾人麵前上演,生動萬分的還原了當初這些紫禦門的修士是如何將這些底層的百姓抓捕回去,飼喂給獬的。

“秦屹!”

許硯書氣得臉色發白,極力壓製才堪堪忍住沒有伸手將秦屹從黑豹背上拉下來。

“許掌門,爹爹這麽做,也是為了更多百姓的安危!”一旁的秦昭開了口。

“如果……如果不這樣,那遭殃的恐怕就是錢塘縣更多的百姓了!”

“哦?可為什麽這隻獬好端端的會變成這樣呢?”君離笑問,“秦掌門,隻有自己事先做了虧心事,才會想要這樣遮掩了事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秦屹緊繃著的嘴角在抖,他深吸了口氣,看向君離:“如今你們也看到了,這東西也都把秘密吐出來了,可有半點是關於鶴隱派的?”

“君離,之前的話,是不是該兌現了?”

“秦掌門就這麽心急?”

手中的折扇一下下的敲著掌心,君離看向他:“秦掌門,這玩意這麽大,不會肚子裏就這點貨吧?”

“你什麽意思?”秦屹臉色一變。

君離直言道:“如何讓這玩意開口吐出當年的秘密,恐怕秦掌門心裏早就有數吧。”

“我……我能有什麽數?”

秦屹還在嘴硬,君離卻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天上,嘀咕道:“都這麽久了,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什麽回不回來的?”一旁的餘虎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不耐煩道,“這跟當年的證據有何關係啊?”

“等小洛洛回來,一切就都能揭曉了。”君離卻道。

秦屹這才發現,方才還在君離身邊的洛重淵,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他的心髒猛地一沉,餘光又瞥見自己的兒子秦昭縮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臉色發白,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朝秦昭喊道:“你……你是不是……把那東西給他了!你個孽障!”

他這一喊,秦昭撲通一聲直接跪了下來:“爹,爹!是他搶的啊!孩兒怎麽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他呢!”

“您說讓我隨身帶著,我是片刻都不敢離身啊!誰想到……”

“住嘴!”秦屹大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眾人皆被他這副突然發怒的模樣驚住了,許硯書擰眉看著他,像是第一次看見他這般失態的模樣。

但他到底沒再多說什麽。

而就在這時,空中一道金光閃過,洛重淵禦劍落在了眾人麵前。

“師尊,人我帶回來了。”少年麵色鎮定,立在君離麵前道。

眾人朝他望去,見他隻孤零零一個人站著,便有些好奇。

白祁:“人呢?你帶誰回來了?”

藥王莊的丹師和藥師冷眼相望:“哼,故弄玄虛。”

洛重淵不理,他從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隻小小的納魂瓶來,托在掌心裏。

君離一雙鳳眼笑得格外燦爛,他就猜,以秦屹那老東西多疑的性子,解開獸魂穀封印的東西,不是在自己身上,就是在他兒子身上。

沒想到,還真被他給蒙對了。

洛重淵緩緩將瓶蓋蓋打開,一個身著梅染色衣袍的頎長人影,從裏麵飄了出來。

“寧……寧懷溪?”

許硯書眉頭緊皺,有些不敢相信:“當初圍剿鶴隱派的時候,秦掌門不是說他被鶴隱派的人重傷,不治而亡了?”

“這種謊話你也信?”君離突然冷笑了一聲。

“寧懷溪可是紫禦門的第一馭獸師,是秦屹握在手中的利刃,可是這把刀後來不聽話了,就被秦屹丟進了獸魂穀,一關就是幾百年。”

“你們以為秦屹為何不殺他?那自然是有把柄攥在寧懷溪的手裏,不敢殺罷了。”

“你胡說!懷溪……寧懷溪他是因為犯錯才……”秦屹臉色慘白,雙手抖的厲害,但氣勢已經再提不起來了。

“啊!糟老頭!”

一聲尖銳的鳥叫突然響起。

秦屹臉色一黑,就看見一隻九頭鳥從納魂瓶裏也飛了出來。

那五顏六色的大鳥就站在寧懷溪的肩膀上,見了他,九顆腦袋都是一臉毫不遮掩的嫌棄。

“壞老頭!壞老頭!”

“把懷溪關起來,小心洛……招雷劈了你!”

“洛北”二字差點出口,九鳳一見寧懷溪變了臉色,趕緊改口。

再看向秦屹,又是一臉憤憤,九顆頭一起向前伸著,嘎嘎直叫:

“壞老頭要完嘍!”

“壞老頭做盡了壞事,懷溪不能放過他!”

九顆腦袋七嘴八舌,秦屹氣得臉都青了,但他總不好和一隻鳥吵。

而另一邊,寧懷溪冷瞥了他一眼,突然抬起雙手搭在了君離的肩膀上。

他此時是魂體狀態,自身的力量很弱,所以隻能用這種方法,借用君離的身體。

他口中低低的念著什麽,手腕一揚,雲影青峰劍赫然出現在了君離手上,利劍出鞘,直朝那隻巨大的獬劈砍過去。

那獬被君離當頭一劍,立時不受控製的張開了巨大的嘴,一團團又黑又濃的黑霧從那張大嘴裏湧出,飄在半空中。

寧懷溪控製著君離的身體,舞著劍將那些黑霧依次排開,一團團整齊的排列,眾人目光掃去,竟有數百個。

排列之後,他再次口念咒訣,君離手握雲影青峰,劍鋒直指第一團黑霧。

那黑霧便突然散發出一陣幽光,然後慢慢散開,一副真實生動的畫麵瞬間呈現在眾人麵前。

一直穩坐在黑豹背上的秦屹,突然捏緊了拳,他猛地從上麵撲將下來,一把抽走了站在黑豹旁邊的那個紫禦門弟子腰間的佩劍。

劍鋒閃著寒光,直朝君離的背心刺去。

電光火石之際,洛重淵手腕一揚,那劍鋒就撞在了銀粟的劍刃上。

「當」的一聲脆響,將秦屹震出數十米遠。

黑霧散開,畫麵漸漸清晰。

紫禦門後山,一座偏僻破舊的小院內。

一身素色衣裙的丹霜挺著大肚子坐在屋裏的搖椅上,忽聽門外腳步聲響起,她頓時驚了一下,就看見一雙黑色的靴子停在了她麵前。

“夫人最近感覺身體如何?”

聽見這話,丹霜的身體頓時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她緩緩抬起頭。

畫麵之外,眾人隨著她的視線看去,那說話的人正是年輕時候的秦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