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徹底絳下來的時候, 周紹庭回來了。

在他身後,整個雨甘村一片死寂,絲毫沒有一點人聲。

他快步走到村口大樹下, 看見倒在地上的雷晉,又看了看地上那兩個氣息全無的小孩,歎了口氣。

“都辦妥了?”秦屹問他。

周紹庭點了點頭:“我製的迷魂散,定然不會出錯,劑量足夠他們睡到明日了。”

“嗯, 那走吧。”秦屹道。

說著,伸腳踹了倒在地上的雷晉一腳, 把他擺成怕在那兩個已經死去的小孩身上的姿勢。

“聽聞這持戒長老向來剛正不阿,裁決公正, 也不知明早醒來看見這場麵,作何感想。”

白祁搖著折扇,笑出了聲。

周紹庭緊皺著眉, 催促兩人道:“快走吧。”

三人便這樣大搖大擺的進了雨甘村。

此時的村中,包括雷晉帶領的那十多名弟子在內,所有人都中了周紹庭的迷魂散,昏睡的不省人事。

秦屹沿著崎嶇不平的村中土路踱著步, 抬了抬袖口。

一團黑霧「刷」地從他的袖中竄了出去, 很快就分散成了無數小團的黑霧,被活人的氣息吸引, 很快就分散在各處。

秦屹和白祁跟著周紹庭直奔那十多名弟子下榻的地方,確保這些「替罪羊」不會被獬吸幹。

不過個把時辰,一團團黑霧便陸續飛了回來, 被秦屹重新聚集起來。

直到最後一團黑霧也被秦屹收起, 三人對視一眼, 分頭行動,做最後的查探,免得漏掉一兩個村民,徒惹禍患。

一炷香的時辰後,三人又重新在村口的大樹下聚集。

秦屹從袖中掏出一隻不大的陶罐,將蓋子打開,把裏麵的怨鬼惡靈放出。

看著整座村子被惡鬼占據,怨氣衝天,陰氣繚繞,他滿意的笑了笑。

“走吧,隻待明日,好戲便要登場了。”

周紹庭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他凝視著這座死氣沉沉的村子,道:“別出差錯就好。”

“哎,”白祁拍了拍他的肩膀,湊近他笑了,“大莊主就是膽子小。這些村民都是雷晉偷練邪術,招來的這些惡鬼怨靈給害死的,關我們什麽事?”

“大莊主可記住了。”秦屹道。

“嗯。”周紹庭應了一聲。

夜色黑沉,死氣繚繞的雨甘村,仿佛無底的深淵,死不瞑目的瞪大著眼睛盯著三人。

秦屹沒再多說什麽,率先禦劍離開。

在他之後,白祁和周紹庭也陸續禦劍離去。

三人的身影慢慢遠去,畫麵也變得愈發模糊。

君離從畫麵中抽回思緒,神情淡漠的將在場眾人掃視了一遍。

曾經,他以為自己會被勾起滔天的怒火,可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他的心中卻仿佛一潭死水,沒有激起一點浪花。

“看來,當初我殺的人還是少了。”他說道,似笑非笑的看了騎在黑豹背上的秦屹一眼。

秦屹此時雖高高坐著,可雙腿早已軟了,他臉色青白交加,在對上君離的視線時,心髒猛地一停。

他歎息一聲,朝站在角落裏的秦昭伸出了手。

秦昭適才回過神來,將他從黑豹背上扶了下來。

秦屹拍了拍他的肩,雙眼中滿是滄桑:“就差一點……就隻差一點。”

“秦屹,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許硯書道。

秦屹搖了搖頭,身體迅速佝僂下去,仿佛瞬間老了好幾歲。

許硯書又看向旁邊一臉嬉笑的白祁:“白閣主呢?”

“願賭服輸。”白祁一手攬著美人的腰,笑得花枝爛顫。

“秦老頭,我早就說過,這世上,絕不會有不留痕跡的事。隻要你做過,早晚要被人戳穿。”

“哼,”秦屹卻是哼了一聲,“如果這魔頭沒有活過來,誰會揭穿我們?”

“明明就還差一點,我們就能掌控整個修仙界!”

他嘶吼了一聲,突然又笑了:“不過,也無所謂了。被揭穿又如何?如今萬鬼門已經滅門,鶴隱派數千萬弟子還不是死的渣都不剩!”

他猛地拔高了聲音,朝著君離大喊:“你找到真相又如何?一切都晚了!你的門徒弟子,故友舊交,全部都死了!”

“如今你一個人孤零零苟活於世,還有什麽意思?哈哈哈!”

“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噗哈哈哈……”

秦屹突然發瘋似的狂笑起來:“君離,這名號你背了這麽多年,可舒坦?如今沉冤得雪又如何?反正你們都要死了!”

“反正都要毀滅,能不能得到還有什麽關係?哈哈哈!”

“閉嘴!”彭放氣得臉都紅了,火氣上來,抬腳就照著秦屹的胸口踹了一腳。

一旁扶著他的秦昭還有些懵,愣是沒反應過來,秦屹這一腳挨的結結實實,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但他連擦都不顧的擦,盯著彭放:“不用急著殺我,反正大家都要死的,死在一起起不痛快?”

“他在胡說什麽呢?”

人群中立時有仙修嘀咕起來:“怕不是失心瘋了吧?”

“就是,好端端的,我們怎麽會死呢?”

“嗬嗬,恐怕是罪惡多端,死到臨頭了想拉些人墊背吧,可真夠惡毒的!”

“唉,這誰能想到,咱們修仙界四大門派,其中三個狼狽為奸,竟是背後做了這麽多的惡!”

“造孽啊!如果今日沒有把這秦屹和白祁等人作的惡揭露出來,那下一個遭殃的門派,說不定就在你我當中啊!”

“哼,我瞧著他是野心膨脹的不得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眾修士七嘴八舌,君離卻隻是安靜的站在一旁,輕搖著紙扇,含笑聽著。

洛重淵瞧著他這副淡漠的模樣,隻覺得心裏不安。

秦屹、周紹庭和白祁他們做下的事情,他看了都氣得不行,可是君離的反應也太淡然了些,淡然的不正常。

“秦屹,”君離一步步走到他麵前,開了口,“有一件事,我還有些好奇。”

秦屹被他問的愣了下。

“當初丹霜不是逼你立下了血誓,你後來滅了萬鬼門,滅了鶴隱派,那血誓沒有發作?”

秦屹目光有些空洞,然後突然慘笑了起來:“沒有發作?怎麽會沒有發作?”

“那個死女人心思歹毒!血誓發作後,我日日被折磨,就從未安生過!她活該永世不得超生!”

秦屹低吼著,突然抬手撕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前那片被血誓侵蝕的皮膚。

君離的目光落在那片紫紅色的皮膚上,眉頭皺起,下意識去捂身側洛重淵的眼睛,卻被洛重淵拉住了手腕。

“師尊,我不怕這些。”洛重淵道。

秦屹的被血誓侵蝕的胸口十分駭人,紫紅的皮膚已經龜裂,露出下麵模糊的血肉,和一下下搏動的血管筋脈。

濃稠的血腥味令在場的不少仙修都臉色難看的捂住了鼻子,有些承受能力差的躲到一旁狂吐起來。

“都看到了?”秦屹冷笑,“這裏每晚都會愈合,然後第二日又會崩裂,日日夜夜,鑽心的疼,我早就受夠了!”

“許掌門,反正我也是難逃一死,不如你現在就了結了我吧!”

許硯書冷冷的看著他,胸腔劇烈地起伏,他沒有被秦屹激怒,隻是吩咐彭放:

“把秦屹和白祁押回九華劍派,明日上斷罪台,公審。”

秦屹和白祁都沒有反抗,被彭放帶人押住。

許硯書朝君離走過來,剛要開口,被君離用折扇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許掌門,秦屹和白祁固然要審,但他剛剛說的瘋話,也並不是作假。”

“前輩何意?”許硯書愣了下。

“我之前和你說過聚魂陣的事,還有三日可就是中元節了。”君離道。

“你是說……焚天大陣?”

君離點頭:“秦屹、白祁,甚至藥王莊,他們真的不知道焚天大陣麽?恐怕並不是。關錦布下陣法,他們視為不見,為何?”

許硯書還有些懵,猜測道:“想要一統修仙界?”

君離搖了搖頭。

許硯書皺眉,正要再猜,洛重淵回答道:“他應該是想借著焚天大陣燃起的天火,將獬全部焚毀。”

“正是。”君離唇角勾了勾,“一旦這些獬被焚成灰燼,他們那些肮髒的過往就真的一筆勾銷,再也無跡可尋了。”

“可那陣法一旦開啟,天火不燒盡一切不會停止,他們自己恐怕都難逃一劫。”

許硯書神色凝重:“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

“那老賊狡猾的很,”君離鳳眸眯了眯,笑道,“他既然敢這麽做,恐怕早有應對之策。”

“許掌門,你們的公審,我就不湊熱鬧了,隻要能還萬鬼門和鶴隱派的清白就好。至於焚天大陣的事情,也勞煩你多費費心了。”

“這可關乎整個修仙界乃至凡間百姓的生死存亡,許掌門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他說完,也不管許硯書作何反應,將寧懷溪收回納魂瓶中,招呼洛重淵道:“小洛洛,我們走。”

“該做的我都做了,之後的事情也用不上咱們。你想去哪,師父帶你去。”

洛重淵抬頭看了他一眼,快走了幾步追上君離的步伐:“嗯。”

“那我們先去錦城如何?你的傷好了,龍角也長出來了,咱們提上幾壇錦江春,喝個痛快。”

“老麻抄手想不想吃?還有湯麻餅,麻辣兔頭、甜水麵,我們都吃個遍,再回去歸離穀,把落梅閣重新修葺一下。”

身後,柳堯和彭放正一臉焦急的朝他們追來,但君離腳步不停,召出禮葬,帶著洛重淵禦劍離去。

洛重淵俯視著下麵烏泱泱的人群,有的在怒罵秦屹和白祁作惡多端,有的湊在一起不知在嚼什麽舌根,有的在奮力布陣,壓製那隻處在暴怒邊緣的獬……

他沒有再看,主動伸出手去,牽住了君離,然後抬起頭,唇角微動。

“好。”他回道。

君離垂下視線看向他,弦月般的鳳眸捕捉到了洛重淵唇邊的笑意。

俯身下去,輕輕吻住。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卷結束卷,最後的**和結尾,應該會很短,謝謝寶貝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