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離沒有立刻回去, 待尹哲奎走後,他又從客棧裏折了回來,尋了就近一處還未打烊的酒館。

要了一碗酒, 一張紙,一隻筆,就著桌上昏黃的燭光寫了一封信。

之後三兩下將信折成了一隻紙鶴的形狀,施了咒,紙鶴拍著翅膀往九華劍派的方向飛去。

信送出, 老板正巧端著溫好的酒和一小碟椒鹽酥出來,君離道了聲「多謝」, 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回到客棧房間的時候, 洛重淵還坐在桌邊等他。

燭火已經燒到了燈芯,遺燭昏昏,搖曳不止。

昏暗的燭光落在少年身上, 在他單薄的肩膀籠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桌上一枝紅梅插在小小的陶罐裏,枝頭幾朵開的正盛。

君離輕手輕腳的在洛重淵身邊坐下,伸出手指碰了碰花瓣,一股瑩白的靈流立時湧入花蕊, 枝頭的花苞盡數綻開了。

落星河的水, 倒是將這枝花養的不錯。

君離收回視線,看向安靜睡著的洛重淵。

少年睫毛微顫了幾下, 卻並沒有醒來,這祖宗出神了好久,突然伸手去描摹洛重淵溫和的眉眼。

似是感到了一絲癢意, 少年皺起眉來, 繼而緩緩掙開了眼。

“師尊?你回來了。”

恍惚間看見麵前的人影, 洛重淵立刻坐直身體,揉了揉眼睛。

“嗯。”

君離應了一聲,把桌上油紙包著的小點心推到他麵前去:“路上看到有賣的,就買了一點。”

洛重淵沒有去動包裹,瞌睡醒了,雙眸又恢複了清亮:“那個人找你說什麽了?”

“關於焚天大陣的一些事,明日我們得去一趟九華劍派。”君離道。

洛重淵問:“焚天大陣的事,不是有許掌門在管麽?師尊改主意了?”

“也不是,”君離的視線落在了那盞已經燒到盡頭的燈燭上,“給許硯書提個醒而已。再者,順便看看秦屹和白祁等人的下場。”

“快睡吧,明日我們得早些動身。”

洛重淵不疑有他,沒再繼續追問。目光落到開的豔麗的梅花上,眸中一瞬間的驚疑,下意識看了君離一眼。

君離但笑不語,他便沒有多問,把陶罐端過來放到兩人麵前。

“等落梅閣修葺好,我想把它種進院子裏。”

君離笑眯眯的抬手捏了捏他的龍角:“好啊,種哪都行。不過現在,立刻馬上去睡覺。”

洛重淵乖順的點了點頭,脫了外衫爬到榻上,在靠裏的位置規規矩矩躺好。

君離唇角揚起,褪去外衫,打了個響指,燭火熄滅,房間陷入一片漆黑。

隻是,頭才挨到枕頭,旁邊的小鬼就貼了過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本體是龍的緣故,洛重淵此時的手腳都有些涼,他主動貼過來,伸手摟住了君離的腰身。

君離身體一僵,隨即翻身過去,麵對著他,伸手將他撈進了懷裏。

“怎麽了?”

“冷。”洛重淵吸了吸鼻子,把頭埋進他懷裏。

君離不語,隻是將人抱的更緊了些,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屋頂,無聲的歎了口氣。

兩人很快相擁而眠。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兩人便都醒了。

昨日沒吃的椒鹽酥成了朝食,就著喝了些熱茶水,簡單對付了一頓。

從客棧出來,街上已三三兩兩有了些人氣兒,都蹲在街角、樹下在燒著紙錢,街上隱隱飄著一股焦煙味。

兩人禦劍直朝九華劍派而去,不過片刻,便到了華庚山腳下。

華庚山坐落在京都郊外,一處僻靜開闊、風景絕佳之地,兩人上次來鶴隱派挑選武器的時候曾來過一次。

但這一次,兩人還沒靠近,就遙遙望見山腳下烏泱泱圍了滿滿一圈人,白衫、青衫、綠衫、紫衫,各個門派的校服。

君離隨意的用折扇敲著掌心,目光掃視一遍人群,「嘖」了聲,這是整個修仙界,大大小小的修士,各派掌門長老和弟子們,全都到齊了吧。

“他們都圍在這做什麽?”洛重淵道。

君離鳳眸眯了眯:“看熱鬧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近了人群,就見本來嘀嘀咕咕,聊得熱鬧的眾人突然間都啞了聲,上萬道視線朝他們看了過來。

距離他們比較近的兩個女修士看他們的眼神都充滿了警惕,湊在一起咬耳朵。

君離聽力敏銳,清楚的聽見了兩人對話的內容。

“師姐,這二位是?”其中那個年紀不大的小女修問道。

她師姐單手脫著下頜,皺著眉將君離和洛重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開口道:“這兩位,好像正是咱們剛剛談論的主角啊。”

小師妹眼睛瞬間睜大,捂住了嘴巴:“那……那個大魔頭和……和他的那個小徒弟?”

“嗯。”師姐點頭。

“好……好看。”小師妹雙眼都放了光,“我以為……大魔頭肯定是凶神惡煞,長相醜陋的……”

“噓!”師姐立時捂住了她的嘴巴,“胡說什麽呢!小心被聽到!”

“那魔頭殺人不眨眼,小心他一劍劈了你!”

君離剛好聽到這兒,轉頭朝兩人看來,手中折扇輕搖,笑道:“我看起來,有這麽凶麽?”

師姐臉色刷地白了,拉過還在發愣的小師妹,一溜煙鑽進了人群裏。

君離盯著兩人的身影在人群裏消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一旁的洛重淵看在眼裏,不動聲色的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咳……”

這祖宗收了笑,藏在袖中的手捉住了洛重淵的,兩人並肩往九華劍派的山門處走。

兩人所過之處,眾人分分避讓,密密麻麻的人群竟自動分到了兩旁,中間空出了一條寬闊的過道。

君離自是不會客氣,牽著洛重淵從人群中穿過,守在結界處的兩個九華劍派的弟子,見了兩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揚起一個笑臉來。

“塵淵仙君,”其中一個守門弟子禮貌道,“掌門已經在殿內候著了,請二位隨我來。”

這稱呼,著實讓君離愣了一下。

他如今恢複了自己的身份,雖然之前在紫禦門有一部分仙修到場看到了真相,但這久違的尊稱讓他自己都有些不習慣。

“山腳聚集的這些人,是來做什麽的?”他問道。

守門弟子答:“掌門發了召集令,召集整個修仙界所有修士,不論有無門派,是不是散修散人,都要前來,他今日會將秦屹、白祁為首的紫禦門、藥王莊、寂寒閣三派所犯下的罪行一一公布於眾。”

“哦。”

君離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他本來以為那天回去之後,許硯書就已經將那兩人處置了,搞這麽大陣仗倒是他所沒想到的。

這種處理方式,他倒也沒有意見。

守門弟子引著兩人進了九華劍派,大殿上許硯書、彭放、柳堯、冷子玨幾人已經都在了。

見君離帶著洛重淵進來,許硯書起身從椅子上起身:“昨晚的信……”

“許掌門,”君離搶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今日便是中元節,焚天大陣可不等人。”

許硯書被打斷,看懂了君離的眼神示意,連連附和:“是了,你看我都將這事忘了。”

君離:“這幾日,許掌門可有從秦屹那老賊口中問出些什麽?”

“熄滅天火的方法,”許硯書道,“秦屹說需要獻祭十個化神境界的修士,便可壓製天火。”

“可笑,”君離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這老東西不是挺狡猾的,這麽荒誕的話也講的出。”

許硯書皺眉:“難道他這是騙我的?”

君離沒回答:“陣眼呢,許掌門可找到了?”

許硯書聽聞,臉色立時垮了下去,歎息了聲:“嗯,就在我們九華劍派的曲回峰頂,斷罪台下。”

曲回峰,斷罪台。

君離冷笑了聲,這不是上次處決了陳琮和曲蓮兩人的地方,九華劍派專門執掌刑罰的一座峰嶺。

兜兜轉轉,竟然結束也要在這裏。

“那就走吧,把正好把那幾個老賊帶過去公審。”

許硯書抬頭看向冷子玨:“叫弟子們把結界撤了吧,山下等著的各派掌門長老和大小修士們,都到曲回峰去。”

冷子玨領命退了下去。

許硯書又看向君離:“焚天大陣的事……”

君離瞥了一眼安靜站在自己身側的洛重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去找你江師弟,師父和許掌門有話要說。”

小崽子的眼睛裏赤果果的不滿,但這祖宗假裝什麽都沒看到,跟著許硯書往殿後去了。

洛重淵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捏緊了拳頭。

“洛師弟。”

耳邊響起了江渙的聲音,洛重淵回過神來,眼神還是冰冷的。

江渙嚇了一跳:“你……你怎麽了?”

“沒事。”洛重淵移開視線,恢複了表情。

“等下要在曲回峰公審秦屹他們,師兄先帶你過去吧?”江渙大大咧咧,並未多想。

“嗯。”洛重淵應了聲,跟著江渙往曲回峰去了。

君離和許硯書在殿後,但注意力卻時刻還在小崽子身上,見兩人一前一後禦劍往隔壁峰飛去,這才收回目光。

“除卻秦屹和白祁,還有紫禦門、藥王莊和寂寒閣數百名暗中幫助兩人的門徒,你想如何處置?”

許硯書的眼神很是誠懇,是在真心詢問君離的意見。

君離思索了片刻:“就……當眾道個歉吧。”

“這就算了?”許硯書有些吃驚的看著他。

這祖宗便笑了:“那不能。到時候,等焚天大陣啟陣,填陣眼用吧。”

“既然是他們自己造的孽,以身償還也是應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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