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華劍派曲回峰峰頂。

斷罪台四周已經排布好了數百名弟子, 列陣鎮守在側。

洛重淵隨江渙趕到的還算早些,九華劍派主持公審的幾位長老都還未到,被召集來看熱鬧的那些仙門修士也隻三三兩兩來了數十個。

“洛師弟, 你看什麽呢?”

江渙見洛重淵盯著那些列陣的弟子發呆,湊過去拍了拍他。

洛重淵回過神來,指了指那震顫不止的斷罪台:“這裏就是陣眼?”

江渙點了點頭:“從昨日子夜開始,就不斷有各種鬼氣怨魂朝這裏湧來,若不是掌門派了人列陣鎮著, 整座曲回峰已經要被鬼氣吞沒了。”

的確如此,洛重淵瞧著那些布陣的弟子, 各個咬牙切齒,齜牙咧嘴, 看樣子並不輕鬆。

“我們去幫他們。”洛重淵說著就要上前,被江渙一把拉住。

江渙:“不必,掌門安排了幾波人交替接手, 我們隻要等著看待會的公審就好。”

既然他這麽說了,洛重淵便沒有勉強。

兩人尋了處靠邊角的僻靜地方站著,沒一會兒就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修士,各門各派的都有, 想必是冷子玨已經打開了守禦結界, 將山腳下的那些人都放了進來。

這次的公審,與之前陳琮的不同。

陳琮當時隻是四大門派的掌門和長老到場, 而這次的公審是麵向整個修仙界。

不消片刻,曲回峰頂便烏泱泱擠滿了人,彭放壓著兩個罪魁禍首自人群中穿過, 眾仙修紛紛退讓。

斷罪台前, 四周布陣的弟子正苦苦支撐, 一個個臉色發白。

彭放反手拔劍,直插斷罪台中央,凶悍的靈力立時奔湧而出,形成了一層厚厚的靈力結界,將躁動不已的斷罪台穩了下來。

然後,他挽起袖子,一左一右抬掌像秦屹和白祁施壓,將兩人硬壓著雙膝跪地。

洛重淵和江渙站在人群裏,瞧著陸陸續續的各派仙修都已到齊,等了許久才見到許硯書和君離的影子。

那個一身紅衣似火的人,手中搖著那把題字紙扇,一步步踱過眾人退讓出來的步道。

而許硯書就在他身側,兩人側目相談,並肩而行,幾乎被在場的所有人矚目。

洛重淵隔著雲雲人海朝那人望去,他想要靠近一點,卻發現怎麽也擠不到近前去。

前麵人影重重,不少花季女修都看直了眼睛,三五個湊在一起聊著讓人臉紅心跳的悄悄話。

君離隨著許硯書一步步走到斷罪台下,手中折扇遮去了半張臉孔,那雙含笑的鳳眸卻是一如既往的勾人心魄。

他淡淡掃視下麵眾人,最後停留在洛重淵身上,又不動聲色的立刻移開。

洛重淵敏銳的捕捉到這道視線,驀地捏緊了袖擺。隻是,無論他再怎樣盯著君離看,都再沒得到哪怕一瞬間的關注。

很快,許硯書站在了斷罪台下正中央的位置,他神情嚴肅的一一陳列了以秦屹、白祁為首的紫禦門、藥王莊和寂寒閣的罪行。

在場眾仙修一片嘩然,竊竊私語聲愈發高漲,此起彼伏。

許硯書正欲提聲嗬止,一聲龍嘯咋著怒意衝天而起,底下立時一片寂靜。

“咳,”許掌門輕咳了一聲,從自己的墟鼎中取出一隻香爐,他將香爐在斷罪台下的一張桌案上放好,之間凝聚靈力點燃。

片刻後,白煙嫋嫋,將那日紫禦門的獬傾吐出來的秘密悉數呈現。

巨大的天幕將當年的事情清清楚楚的展現出來,沒有漏掉一絲細節。

秦屹等人藏了數百年的滔天罪惡,終於被揭開了。

畫麵在秦屹、周紹庭和白祁三人相繼離開雨甘村時停住,白煙亦漸漸散去。

許硯書將香爐收回,言情嚴肅的看著底下的眾人:“至此,是當年事發的全部經過。”

“如今周紹庭已死,以秦屹、白祁為首的,還有包括紫禦門、藥王莊、寂寒閣在內的數百名弟子,如今已全部羈押到位。”

“今日就當著諸位的麵,重翻當年萬鬼門、鶴隱派所涉之案。兩派均為這些歹人所誣陷,一切都源於當年秦屹的私怨報複,還妄想將修仙界統一,一家獨大,是為整個修仙界所不容!”

“如今苦主在此,該如何懲處,就看塵淵仙君的意思吧。”

說罷,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君離。

君離沒有立刻回答,他手指一勾將折扇收起,半眯著眼睛用扇柄撓了撓下巴。

“事情都過去三百年了,死去的人也不能活過來,當初涉事的人我也殺了不少,就不為難秦掌門和白閣主了。你們兩個真心實意的向萬鬼門、鶴隱派所有死去的,和尚在人世的前人後輩,道個歉吧。”

這要求合情合理,底下眾仙修一片唏噓,都盯著那兩個被壓著跪在地上的人瞧。

唾罵,憤恨,厭惡,各種情緒混雜在眾人的臉上,一如當年他們義憤填膺圍剿萬鬼門和鶴隱派的時候。

秦屹此時素衣加身,再沒了往日的威風,一頭黑發一夜全白,整個人仿佛老了幾十歲。

白祁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跪在秦屹身邊,披頭散發的仰天大笑,那樣子像是瘋了。

“嗬嗬,不過差了一步,一步而已!”

秦屹聲音沙啞,雙目充血死死盯著台下的眾人:“鬼道邪術本就是那蘇宴和關知許搞出來的,如今倒成了我的罪過!明明他們兩個才是萬惡之源,才是罪惡之始!”

他聲嘶力竭,狠狠的瞪著君離:“想讓我道歉?絕-不-可-能!”

君離笑了:“那就算了。”

底下眾人正驚異於他竟這樣就放過了秦屹,突然眼前一道寒氣森森的建議閃過,禮葬出鞘,直穿秦屹的胸膛。

這個執迷了一輩子的老頭雙目圓睜,死死的盯著天空,像是憤恨,像是不甘。

禮葬穿胸而過,鮮血瞬間噴湧,渾身浴血的神武旋即調轉,裹挾著騰騰殺意,停在白祁麵前。

“該你了。”君離道。

白祁一頭長發雜亂的披在身上,他看了一眼斷罪台下的君離,突然卷起嘴角吹了幾聲口哨。

“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日,可秦屹那老東西偏偏不信。天理報應,是非因果,到頭來總逃不過一死。”

“當初的事情是我一時糊塗,塵淵仙君,動手吧。隻有我們這些惡人上了路,那些無辜慘死的人才能安息。這一世,是我走錯了路,隻求來生投個好胎,去那合歡宗日日與那些美人雙修才好。”

他這話,惹得底下合歡宗的宗主眉頭一擰,甩袖憤憤道:“這等人渣敗類可莫來沾邊!”

禮葬錚鳴聲聲,好不猶豫的刺穿了他的胸膛,白祁猛地一口鮮血噴出,向後仰倒,再沒了生息。

君離將禮葬召回,素白的帕子擦淨了劍鋒上的淋漓血跡。

那數百名涉及當年之事的仙修,此時也已被彭放押解到場。

君離目光冷冷將他們一一掃過,抬手間,掌心飛出無數靈流凝聚而成的利刃,盡數穿透了他們的胸膛。

事情不過一瞬間,斷罪台上下已倒了一地的屍首,血流成河,前來做見證的各門派仙修,尤其是女修們,有的已經麵如土色,僵在原地。

“我的私事,如今是處理完了。”

君離將禮葬收回劍鞘,麵上帶著親和的笑意:“此次許掌門召集大家前來,見證此次公審為其一,其二便是我身後這被結界壓製的斷罪台。”

“焚天大陣,想必大家都已經知曉,如今這陣眼就在這斷罪台之下。今日是中元節,鬼門大開,百鬼當道,陰氣盛,怨鬼凶,焚天大陣眼下已有啟陣之勢,還望大家能出手相助。”

他的話說完,底下一片死寂,剛剛還義憤填膺為君離打抱不平的人此時一個個都做了縮頭烏龜。

許硯書看得心涼:“陣法一旦開啟,將引天火而至,到時,恐怕整個人間都要被焚毀,又有誰能逃得掉?!”

“可……”底下一個無甚名氣的小仙修開了口,“我們都是一些資質平庸之輩,連許掌門你們都不能製止的話,我們這些鼠輩又能做得了什麽呢?”

“就是,我們也不是不想幫忙,是真的有心無力啊!”

“我不過區區一介金丹修士,能做得了什麽?”

“要不,你們把元嬰境界以上的修士召集起來唄,我們……我們這些修為低的到時候不拖後腿就不錯了。”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

突然,彭放插在斷罪台上用以壓製陣法的重劍開始劇烈晃動,嗡嗡作響。

就在眾人愣在原地,不知發生何時的瞬間,一聲衝天巨響將斷罪台炸開。

——砰!

重劍被擊飛,插在一旁的山石上深入半尺,圍攏在前的一些修為不高的修士也被震飛了出去。

斷罪台徹底碎了,露出了底下已經開啟的梵天大陣。

東、西、南、北,自四麵八方無數黑壓壓的鬼氣聚攏而來,像是江河奔流入海,像是巨浪鋪天蓋地。

怨靈鬼氣所過之處,草木枯死,生靈俱滅,圍聚在曲回峰的數萬名修士中幾乎一半人被鬼氣席卷,重傷倒地。

一時間,眾人慌亂起來,哭喊無措者有之,四處逃竄者有之。

許硯書用靈力將自己的聲音擴散出去,極力在維持著秩序。

君離手腕一抬一翻,秦屹、白祁等數百人的屍身盡數被抬起,丟進了好似深淵巨口,正吞噬一切的陣眼之中。

屍首沒入陣眼黑洞,一股巨大的靈流突然爆開,將四處湧來的鬼氣怨靈阻擋了片刻。

而就是這片刻功夫,君離飛快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臉。

不對勁,焚天大陣開啟的太突然了。

關錦和尹哲奎都沒有來,這也很反常。

而就在這時,他的瞳孔猛地收縮,死死落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年輕女修身上。

那女修混在眾人之中,似是在聽從許硯書的指揮出力阻攔鬼氣聚集,可是她臉上那道詭異的笑,卻顯得分外紮眼。

君離足尖一點,淩空躍起,掠過眾人直朝那女修而去。

那女修正持劍釋放靈力的動作突然一頓,然後嘴角大大裂開:“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