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莆眼中掠過瞬間的驚慌。

剛才那廢物的眼神太不對勁了,他明明是笑著的,但那種森冷徹骨的寒意,卻隨那道目光直戳人心,像是穿透了骨頭的長釘,將他就這麽生生的釘在了原地。

而且,他的丹田被那魔頭搗毀的事情,除了他們紫禦門的掌門、少掌門,以及幾位位高權重的長老之外,並無人知曉。

沈清紓這廢物是怎麽知道的?!

他心神俱亂,握著雲影青峰的手也開始顫抖起來。

麵前這紅衣男子,明明生著和沈清紓一模一樣的臉,為何會讓他覺得背脊發涼,心神不定?

“齊元長老在想什麽呢?”

清潤雅淡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趙莆猛然抬頭,君離已逼至近前。

這祖宗一手搖著那把寫著狗爬字的百折扇,一手背後,湊近趙莆道:“長老的丹田不是毀了麽?我瞧著方才那劍招靈力深厚,怎麽也得是金丹修為。你丹田修複了?”

趙莆僵住,竟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君離笑了一聲,複又退後與他拉開距離:“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瞞長老了。我這次前來,的確不是找你煉製什麽武器。”

“而是受人之托,取你狗命。”

一旁縮在角落裏的江渙:……

小可憐抱緊自己單薄的肩膀瑟瑟發抖。

他師尊現在可真是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啊,這裏是什麽地方?

是紫禦門!是武司堂!是這齊元長老的地盤啊!

就沈清紓這三腳貓的功夫,江渙覺得他們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這了。

那趙莆聽了君離的話卻是一臉茫然:“有人想殺我?誰?”

他雖然早些年做過一些醃臢事,但相關的一些人,該處理的都已經處理幹淨了,後來也沒有再做過。而且他一直以來在修仙界的風評還是不錯的啊。

“周念。”君離言語淡淡。

趙莆一雙細長的眼眯縫閃躲,還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

“果然……”

想起周老頭憤慨的樣子,周念泣血的控訴,君離喟歎了聲。

這世間的仇恨,隻有曆經苦難和生死的人才會記得,而犯下罪惡的那些人,從不會將其放在心上。

“十三年前,清水鎮祈雨,你要了兩個孩子的命。”

君離聲音冷寂:“而趙家那個男娃,實則是周家周念的女兒,你其實是知道的吧?”

“什……什麽祈雨,什麽周家趙家的,我怎會知道!”

趙莆緊握著雲影青峰,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你個廢物信口開河的說什麽胡話!”

“你知道的,”君離一步步朝他逼近,“那個女人跪下來求過你,你讓人將她拖走了。”

“祈雨不是要向河神獻祭童男童女麽?兩個女孩怎麽行?趙莆,那趙家的趙之淮,是你什麽人?”

“什麽趙之淮,我不認識什麽趙之淮!”

趙莆陡然提高了聲音:“我祈雨是為了拯救那個鎮子的三年旱災!我是在做好事!”

“沈清紓!你再敢胡說,就別想活著走出武司堂!”

“有禁術記載,用純淨的孩童魂靈練出的丹藥,能修補破損的丹田。”君離悠悠道,“齊元長老,你的丹田就是那時候修複的吧?”

“你……你怎麽知道?”趙莆那雙瞪圓的眼睛暴突,“你到底是誰!”

用孩童魂靈煉製複靈丹,那是鬼道禁術,沈清紓這廢物怎會知道!

“因為我……”

君離鳳眸眯起,手指撫摸著腕上洛重淵微涼細滑的鱗片,嘴角勾起弧度,“是你祖宗。”

“你!”

趙莆目眥盡裂,提起雲影青峰,直刺君離喉頭。

一旁縮在角落裏的江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君離腳下撤步,手中紙扇一擋,那寒光熠熠的劍鋒即刻停住,被紙扇上附著的那層強勁靈力擊的連連後退。

趙莆神色聚變,他已經覺察出了不對。

沈清紓這廢物,好像比以前……變得強了。

但方才被羞辱的怒火在胸腔燃燒,他顧不得太多,提劍又上。

“慢著。”君離卻突然叫停。

趙莆一愣,繼而大笑:“哈哈哈!怎麽,你這廢物害怕了?現在想要求饒了?!”

君離丟給他一個看傻子的眼神,然後收起折扇,將盤在自己腕上的洛重淵拎了起來。

趙莆有些懵了,不知他這是唱的哪一出。

而突然被拎起來的洛重淵也很懵,他還是頭一次見,這打著架還能突然叫停的。

正懵著,忽覺身子一輕,洛重淵後知後覺,他這不靠譜的師尊又把他給扔了。

君離手腕一揚,將洛重淵拋給了縮在角落裏的江渙。

洛重淵:……

真·梅開二度!

這人到底什麽毛病,他根本連動都沒動,就這麽礙事?

那邊,江渙手忙腳亂的將洛重淵接住,覷了一眼君離含笑的眸子。

“師……師尊,我,我自己走。”

君離點頭。

江渙驀地鬆了口氣,大步往武司堂的大門處邁。

上次撞在蛙神廟的破門上,他的尾巴骨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呢。

一人一龍邁出門檻,大門「吱呀」一聲緊緊關上。

武司堂內,瞬間便隻剩下君離和趙莆二人,相對而立。

君離刷地將紙扇打開,笑眯眯的:“繼續。”

趙莆吞了下口水,沒了旁人,此時君離周身爆發出的強大威壓,莫名讓他腿軟,那股冷冽的殺意更是讓他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手腕微動,藏在袖中的手神不知鬼不覺的畫了道傳音符,送了出去。

君離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裏,手中百折扇朝著大門處揮了一下,金光罩地,一道無形的結界瞬間將武司堂整個籠住。

趙莆畫出的那道傳音符撞在金色罩壁上,直接碎了。

“求救沒用的,今日即便是秦屹那老東西過來,你,我也照殺不誤。”

最後四個字自君離潤薄的唇中吐出,趙莆臉色一白,雲影青峰劍「咣當」砸在地上。

他知道這人是誰了!

他怎會不知道!

當年那魔頭就是這般囂張的口氣!

將他摜在地上後,奪了他的佩劍生生搗碎了他的丹田!

“你,你……”

趙莆指著君離的手指顫抖,他一步步退後,幾乎是轉身撒腿就跑,再顧不得什麽形象。

“你不是死了!不是萬劍穿心,跌下了萬鬼窟!”

“不可能……你不可能還活著!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君離瞧著他像個挑梁的小醜,踉踉蹌蹌的四處亂撞,並不去理會。

“是我的錯。”

他搖著紙扇踱步坐上廳堂內主位的獸雕黃花梨木椅:“若我當初便知你是這麽個禍害,絕不會容你活到今日。”

“不過也不晚,”他盯著趙莆撲倒在武司堂的門口,像瘋了一般掙紮亂抓著想要出去,輕笑道,“我這不是……來殺你了。”

趙莆:……

他已然崩潰了。

他想不通為何這魔頭竟然活了,還奪舍了沈清紓這廢物的身體!

但已經來不及了,這魔頭當初連他們掌門秦屹都敢殺,何況是他?

頭上突然籠下一片陰影,趙莆渾身亂顫,瑟縮著抬頭,正對上君離那雙星辰流轉般的鳳眸。

“齊元長老,”君離在他麵前蹲下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那趙之淮,到底是你什麽人?為何當初對假扮的女娃,視而不見呢?”

“我……我……”趙莆哆嗦著,不知是不是嚇瘋了,他恍惚自君離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絲希冀。

“是趙家……遠房旁支……周念她,不過一介布衣……女娃又……又有何可寶貝?我……謔謔……”

趙莆陡然瞪圓了眼,喉嚨裏發出噴血的粗喘,他慢慢低下頭去,就見方才還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雲影青峰,此時已經刺穿了自己的心髒。

那汩汩湧出的鮮血,浸透了他身上的黑色袍子,越流越多。

“就你們家族的人配活著?如今我將你殺了,也沒怎麽樣嘛。”紅衣似火的魔頭,長身玉立,笑得雲淡風輕。

趙莆眼皮顫動,最終無力的合上,身子軟倒在一邊。

君離眉宇間露出厭惡,他用雲影青峰剖開了趙莆的胸腔,看著裏麵已經不再跳動,血肉模糊的心髒,漠然轉身。

“果然也是黑的。”他道,似是失望至極。

雲影青峰的劍鋒被趙莆的鮮血染紅,他踱回獸雕黃花梨木椅上坐下,掏出一塊帕子,細細的將劍鋒上的血跡擦拭幹淨。

直到劍鋒上最後一滴血跡也被抹去,這祖宗慣常的淺笑才又重新回到臉上。

“雲影青峰,可不是什麽人都配的。”

還劍入鞘,君離摩挲著上麵雕琢著雲卷雲舒的紋路,片刻後,還是將其收進了自己的墟鼎中。

周念和周老頭的仇報了,他想起之前洛重淵那小鬼向周念承諾的信物,又盯著趙莆鮮血橫流的屍身瞧了瞧,怎麽瞧都覺得不好攜帶。

抬手摸了摸下巴,這祖宗鳳眸一眯,捏了個術法。

隻見他指尖湧起一道藍焰,直撲進了趙莆已經冷掉的屍體,轉眼間,那趙莆的魂便被勾了出來。

剛死掉的人,魂魄還處於混沌狀態,甚至還不知自己已經死了。

君離瞧著那一臉木呆的趙莆魂魄,掏出納魂瓶,將其收了進去。

做完這些,他便抬手撤掉了結界,推開了武司堂的大門。

仿佛是兩個世界,門打開的那瞬間,外麵烈日暖陽,鳥鳴鶯鶯,江渙手上托著他的小金龍,正一臉焦急的朝門裏望著。

見他終於出來,江渙滿臉激動,托著洛重淵就要朝他跑來。

君離嘴角勾起,綻開一抹笑容。

但他站著沒動,手指捏了道引火訣,點燃了武司堂大殿。

江渙:!!

他嘴唇動了動,那即將脫口而出的「師尊」,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

衣袖忽然被扯動了下,君離垂眸,望見了正在努力往他手上攀爬的洛重淵,眸光瞬間暗了暗,不動聲色的躲開。

他這滿身的血汙,不幹淨。

爬了一半的洛重淵踩了個空,差點跌到地上,被江渙險險捉住了尾巴尖,重新放在手臂上。

洛重淵有些失落,他明明看到師尊是在笑的,但為何,他覺得師尊好像並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