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重淵的小龍腦袋正在努力轉動,盡可能搜尋之前的一些零星記憶。

門外卻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江渙的聲音傳來。

“師尊,蛇不吃菜粥,徒兒去山下捉了幾隻蛐蛐,你試試?”

茅屋的破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帶進一陣微涼的風。

江渙手裏拎著一串不知從哪抓來的蛐蛐,愣在了門口。

屋內,君離正用木勺挖菜粥喂著盤在自己肩上的洛重淵,聽見動靜,一人一龍一起停下,齊刷刷望向門口。

江渙:……

就奇了怪了,這小蛇還真吃菜粥?

君離看了看他手裏的蛐蛐,然後挑眉一笑,指了指嘴邊還沾著幾顆米粒的洛重淵:“你看他這不是吃了?”

江渙手裏拎著的一串蛐蛐還在蹬腿兒,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

憋了半天,擠出一句話來:“興許……它是菜花蛇?”

洛重淵:……

這師徒二人,怕是一個眼神不好,一個腦子不好,沒有一個正常人。

君離丟給江渙一個看傻子的眼神,然後繼續喂他的鍋鍋吃粥。

江渙摸摸鼻尖,默默退了出去。

打發了江渙,君離繼續往洛重淵嘴裏塞著菜粥,小東西不配合,身子扭來扭去的,磨的他沒了耐性。

輕挑的鳳眸沉下,他手指一勾,將洛重淵圈在自己腕上,打了個結。

小東西這下動不了了,這祖宗眼角泛起笑意,修長好看的手指探進洛重淵口中,將他張著的嘴又撐大了些。

然後舀起一勺粥,填進洛重淵嘴裏,怕他吐,還往裏捅了捅。

“小蛇”鱗片瑟瑟,輕輕摩擦著他腕上的皮膚,像是在發抖。

洛重淵澄藍色的眼瞳已經隱隱泛起了水汽,這太欺負龍了。

而且,他怎麽覺得這個人,不隻是腦子有病,還有那麽億點點的變……態。

“乖,多吃點才長得快。”君離笑眯眯的將一碗粥喂完才收了手。

鬆開洛重淵,將他修長的身子捋了捋,手指滑過他身上每個細小的鱗片,眼神專注而癡迷,像是透過這些光滑緊致的鱗片,看到了下麵白嫩鮮美的龍肉。

“鶴隱派第一任掌門蘇宴,那老東西對吃頗有研究,說龍肉燉烏梅是人間頂級的珍饈,你可要快點長大,好讓我也飽飽口福。”

君離語氣輕緩,手指下的小東西卻抖的更厲害了。

逗弄了一會兒洛重淵,君離就將他重新纏在了自己腕上。

小東西被威嚇了半晌,早就不敢再鬧,把頭乖乖搭在君離手背上,蔫頭耷腦的。

君離出了門,晌午才過,外麵日頭正好,他打算帶著江渙一起,下山去逛逛。

原身的一切都很簡陋,就連衣裳也隻有黑白兩色,素的活似出殯,他很不喜歡。

旁的事情另說,先弄身像樣的衣服是正事。

兩人一龍來到山下,直奔距離這裏不遠的清水鎮。

鎮上人來人往,商鋪林立,小販的叫賣聲聲入耳,過往行人言笑晏晏,是久違的人間煙火氣。

君離頓覺心情開闊,跟著江渙先去賣了木柴,換了些銅錢,就直奔成衣鋪。

花了十五兩銀子,買了身絳紅滾邊的長衫,搭配雪青色紗衣外罩,掏空了江渙這些年的家底。

不過,這身裝扮倒是真的好看。

麵前之人膚白若雪,眉如墨畫,換下那身冗沉的黑衫,大紅的衣袍讓人眼前一亮,隻叫人覺得此人熾烈張揚,美進了骨子裏。

趴在江渙肩上的洛重淵又僵成了一條龍棍棍。

此時他的小龍腦袋裏,翻來覆去的滾過幾個大字: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放眼整個龍族,他再沒見過如此好看的人了!

“好……好看!太好看了!”

詞匯匱乏的江渙吞了吞口水,隻擠出這麽一句幹巴巴的誇讚。

那鋪子老板也不住點頭,瞪圓了眼,像木頭似的跟著江渙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那句「好看」。

君離對此甚是滿意,別過老板,拎上他的鍋鍋,帶著傻乎乎的小徒弟回山上。

出了成衣鋪子,天色已晚,街上行人寥寥,不見白日喧囂。

裝扮一新的君離逗著手中小龍,尋思等下去哪抓些老鼠蟲魚,飼喂他家小東西。

他不是沒有發現,那菜粥鍋鍋吃的很不情願。

雖然他是想讓小東西快些長大,但這種填鴨似的喂法,會讓他的鍋鍋心情不悅,到時候影響肉質,可就不好了。

“唉!這……這可怎麽辦啊!”

“你可找大夫瞧過?莫不是出疹子什麽的?”

“不是!鎮上大夫都瞧過了,這東西長滿全身,小飛恐怕是時日無多了。”

街上寂靜,兩個婦人的對話就這麽清晰的傳進了君離耳中。

他摸著洛重淵的小腦袋,腳步一頓,側頭望去。

街對麵,距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巷子口,站著兩個衣著樸素的婦人。

胖婦人垂頭抹淚,正和那瘦婦人哭訴。

君離對這些本不感興趣,卻聽那胖婦人哭道:“隻怕我家小飛是過不了今晚了!那雨甘村的蛙神一定會來的!”

已經邁出的腳步收了回來,他將洛重淵按回袖裏,大步朝兩個婦人走去。

“兩位是說雨甘村?”

“你……你是?”胖婦人抽噎著止了哭聲,抬頭看了一眼突然出現的人。

“在下是這附近山中的修仙者,今日下山采買,二位這是遇到了什麽難事?”君離溫聲問道。

瘦婦人滿臉警惕的將他上下打量一番,自嘴角擠出一抹笑容:“無事,不過家中孩子染病,令人頭疼。”

說完,拉過胖婦人便拐進了身後烏漆漆的小巷子,二人步子飛快,似逃命一般。

君離望著二人的背影遠去,突然淡淡開口:“當真無事?你黑氣罩頂,乃厄運纏身之兆,再不想法化解,家中幼童恐怕性命堪憂了!”

胖婦人猛地停了下來,猶豫片刻,還是掙脫了瘦婦人的手,折身返回。

“求仙君救命!”

撲通一聲,跪的幹脆。

“起來說話,”君離伸手虛扶了那胖婦人一下,“天色也不早了,如若方便,不妨我們去你家看看?”

那胖婦人一愣,瞬間明白過來,吸了吸鼻子連連點頭道:“方便方便!我定會為仙君準備好酒好菜!仙君做法需要多少銀兩?我……我也一並湊齊!”

旁邊的瘦婦人擠眉弄眼,君離隻當看不到,理了理袖擺繼續同那胖婦人攀談:“說說吧,你們方才說那雨甘村,出了何事?

江渙緊追在君離身後,跟了上去。

“仙君有所不知,雨甘村這兩年,出了位蛙神,聽說求子得子,靈的很呢……”

胖婦人敘說起原委,洛重淵好奇,扭著身子自君離袖中探出頭來。

君離伸手將他的小腦瓜捉住,用手指摸了摸,眉眼間含著笑:“怎麽說?”

“您也知道,咱們小地方的人都想生男娃,不久前,鎮上來了個仙君,說是這雨甘村有座蛙神廟,求子得子,百試百靈。”

“起初大家都不相信,但遍尋偏方無果,就有人抱著試一試的念頭去了,結果沒過多久,那家人的媳婦兒果真懷了胎,生的就是個男娃。這事一出,大家便都信了,紛紛去蛙神廟祭拜。”

“這不是好事?”君離挑眉。

“唉,”胖婦人歎了一聲:“可這世上之事皆有因果,得了男娃是要付出代價的啊!”

她一臉愁容,就要開講,纏在君離腕上的洛重淵伸長了脖子,江渙也從他身後探出頭來,一臉聚精會神的樣子。

胖婦人一怔,繼而開了口:“那蛙神送子,可不是白送的。據說蛙神有很多女兒,因為貌似無鹽,嫁不出去,你去蛙神廟求得了兒子,那將來兒子十六成丁,就得給蛙神做女婿,娶她的閨女!”

“若是真得了兒子,蛙神這要求倒也不過分……”江渙道。

話音沒落,被胖婦人沒好氣的瞪了一眼。

“你當這蛙神的女婿是好做的?蛙神蛙神,那貌似無鹽的蛙神之女,據說長著一張醜陋的蛙臉,是個正常小夥都消受不了!怕是新婚之夜,小命兒都要被嚇去半條!”

江渙被她吼的一哆嗦,言語訕訕:“既然如此嫌棄,當初又何必去求呢?”

“你這孩子!”胖婦人被噎的說不出話了,滿是肥肉的臉頰漲的通紅。

瘦婦人絞著手絹,陰陽怪氣道:“那還不是為了延續家中香火!要不然,誰願意去拜這些個邪門東西!”

江渙被懟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想要還口,奈何嘴笨接不上話,支支吾吾。

君離岔開了話題:“既如此,那蛙神廟是何時建起來的?”

兩個婦人見仙君開了口,便都不去理江渙了,胖婦人擠出一個油膩的笑來,回道:“兩三年前吧。”

“兩三年前……”

君離皺眉:“若是兩三年前的話,年齡最大的孩子不過才三歲,距離十六成丁還有十三年,怎會出事?”

“仙君有所不知,”那瘦婦人接話道,“每個拜過蛙神得來的男娃,滿月的時候那家人都會收到蛙神的賀禮。”

“那賀禮說是滿月禮,其實啊,也是和蛙神女兒的定親禮,你若是收了,孩子左手腕上就會出現一條紅痕,就像那月老的紅線似的,這就算是牽上線了,往後這娃長大了,想跑也跑不了!”

“那若是不收呢?”君離問。

作者有話說: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出自《白石郎曲》作者:郭茂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