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婦人細長的眼吊著:“不收?不收的話,就有那成百上千的黑蛙圍在你家門口叫喚,成天成宿的叫,吵的人心煩意亂,長此下去,人都要瘋掉了呀!”

“那老常家的小夫妻倆,就是這麽瘋的。”胖婦人歎息一聲,“造孽啊,到底是年輕,倆人一見那滿月禮是幾個臉盆大的紅蛙抬過來的,嚇得不行,說啥也不肯收。

把那木盒子給扔進了清水鎮的河塘裏,又拿棍子把紅蛙給趕走了。結果她家門口就圍了成千上萬的黑蛙,像炸了鍋似的叫喚,鬧得整個鎮子都聽得見。”

“後來,那孩子身上就開始起膿包,就像那黑蛙身上的包似的,夫妻倆到處尋醫,也沒治好,拖了幾個月,膿包長滿了全身,孩子死了,那小夫妻也瘋了。”

胖婦人說著,似是想起了自家的娃,又開始期期艾艾的歎息起來。

君離沒再開口,眉頭緊蹙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洛重淵盤在他腕上,聽完了他們的對話,隻覺得這些凡人愚不可及。

女兒怎麽了?生男生女還不都是自己的崽?

為了生兒子,去拜這聽著就邪門的蛙神,憑白招惹禍事,還不是自找的。

他正一條龍獨自糾結著,冷不防小腦袋被人伸手摸了摸。

抬起頭,正對上君離笑得風情萬種的鳳眸。

君離伸出小指,在洛重淵的龍頭上搔了搔,逗弄道:“怎麽,你又聽懂了?”

聽出他話中的調侃,洛重淵不理,直接把頭扭開。

君離覺得逗趣,將自己的手舉高,讓洛重淵的龍頭對著自己。

哄道:“你且乖些,等下若是能掙到銀子,我買肉給你吃,你也能快點長大。”

洛重淵:……

快點長大做什麽?變成一盤龍羹飽你的口福?

“師尊,咱們真要去幫她們解決那個蛙神?”

一旁,江渙有些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了過來。

依著沈清紓以前的性子,應當根本不會去管這些閑事才對。他們是被掌門趕出來的,又不是下山曆練,這清水鎮位於錢塘縣境內,自有紫禦門的人去管,也輪不到他們。

君離瞥了一眼走在前麵那一胖一瘦兩個婦人:“能蹭飯吃,還有銀子賺,為何不去?光靠你賣木柴的那點錢,你師尊我和鍋鍋怕是要被活活餓死了。”

江渙瞧著他那副閑散樣子,吞了下口水。心道,我以前也是這麽養你養過來的,如今隻是多了條蛇,怎麽就不行了?

其實君離還真不是為了那點銀子,一個穿著粗布衣的普通婦人,能有多少錢?

隻是那婦人口中的雨甘村,倒是和他頗有淵源。

上輩子他還是鶴隱派掌門的時候,鶴隱派一位長老帶門下眾徒弟下山曆練,途徑雨甘村,露宿一夜。

卻不想,這雨甘村二百多戶村民一夜死絕,都是被吸幹了精魂而死,成了一具具幹屍。

鶴隱派難逃其咎,幾大仙門聯手徹查,最後的結果是門派中有弟子偷練鬼道邪術。

君離清楚那位長老的品性為人,也知道那幾名內門弟子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他帶人查了半年,皆無果,翻遍整個修仙界,尋不到一絲痕跡。

雨甘村這樣的事,後來又發生了幾次,不知為何,次次都有鶴隱派弟子在場。

四大仙門的人自然再容不下隱派,平時嫌隙頗多的仙門百家這時候倒是團結起來了,以鶴隱派修煉邪術為由,逼著他關門閉派。

君離自然不肯,帶著門派眾人負隅抵抗,他那時雖已有化神修為,到底敵不過修仙界眾人聯手。

後來鶴隱派死傷慘重,剩下的人全被四大仙門的人聯手封印在鶴鳴山。

他便一怒之下,真的去修了那邪術,一舉突破大乘境界,衝破封印,在修仙界大殺四方。

那段時間的修仙界被他搞得腥風血雨,不少位高權重的掌門長老死在他手下,受重傷者也不在少數。

當初仙門百家聯合殺了他們多少人,他便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也屠殺了整個修仙界多少人。

如此一來,修仙界眾人終於扛不住了,解了鶴隱派的封印,也不再提讓其關門閉派的事。

此事就此擱置,君離安排門徒休養生息,自己也加緊修煉。

很快,他迎來了自己渡劫境的天雷。

他還記得那是自己渡劫出關後的第三日,紫禦門掌門送來四大仙門聯合簽字的請帖,邀他去雲清閣赴宴。

屆時,四大仙門的數十位掌門長老會當麵向他道歉,希望他們昔日的五大仙門能夠不計前嫌,重歸於好。

數十位掌門長老聯名邀請,他自是信了,卻不想這群老東西還是擺了他一道,趁他渡劫後傷勢未愈,數百人攻他一個,最後被萬劍穿心,跌下了萬鬼窟。

如今雨甘村出了這等怪事,他直覺恐怕與當年雨甘村全村被屠的事脫不了幹係。

“仙君,到了。”胖婦人諂笑的聲音傳了過來。

君離回過神,朝她點了點頭。

胖婦人招呼兩人進去,叫她男人出去打酒,又喊兩個大女兒去廚房做飯。

“等等,”君離叫住了她,“吃飯就算了,先看看孩子。”

“哎!”胖婦人應的爽快,沒想到這仙君倒是個好說話的,領著二人去了對麵的西屋。

門簾一掀開,一股濃重的怨氣撲麵而來。

君離立時屏息,並隨手將纏在腕上的洛重淵塞進了袖中。

“仙君,就在那呢。”胖婦人指了指一旁的炕上,一個軟乎乎的粉色布包裏,確實像是裹了個孩子。

君離邁進屋內,探頭看了一眼包袱裏的小孩。

這一看,他的眉就深深擰了起來。

小孩麵色發青,雙眼緊閉,臉上,脖子上,已經長了不少膿包,就和那胖婦人之前說的一樣。

尋常人看不出,但君離卻看見這孩子被濃稠的黑色怨氣包裹,有不少怨氣入體,才導致他的小臉和脖子上都長滿了膿包。

“仙君,怎麽樣?”胖婦人見他許久不說話,惴惴不安的問。

君離抿抿唇,搖了搖頭。

胖婦人臉色一白,腳底踉蹌了幾下,險些站不穩了。

可巧這時,屋外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傳來:“阿娘,缸裏的水我都挑滿了,能……能吃個窩頭麽?”

胖婦人頓時臉上一黑,抬腳就朝門外踹了過去。

嘴上罵道:“吃吃吃!你一天到晚除了吃還知道什麽?賠錢貨!”

“啊……”

門外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是一道細若蚊蠅的痛呼。

君離沉下臉,側身經過那胖婦人,邁出屋去。

外麵的堂屋地上,赫然躺著一個穿著破爛,瘦骨嶙峋的女娃。

女娃看樣子不過五六歲年紀,此時痛苦的蜷起身子,咬著嘴唇不發一語。

胖婦人見君離臉色不好,以為是她女兒衝撞了仙君,氣得抬腳就踹,嘴上還討好道:“這是民婦的小女兒,年紀小,不懂事,仙君您別跟她計較。”

指尖微動,君離掐了個定身咒,那胖婦人的腳就懸在空中不動了。

“仙君?”胖婦人掙紮了幾下,奈何身體像不受控製般,半點動彈不得,她有點慌了。

君離沒理,隻道:“給她拿些吃的,這麽小的孩子,以後別再讓她幹重活了。”

胖婦人愣了片刻,而後像是突然醒悟一般,連連點頭:“仙君心善,民婦記住了!記住了!民婦這就去給她拿吃的!”

君離這才給她解了咒,又進了西屋。

胖婦人的腿總算放了下來,她也看出來了,今日來的這位仙君看不得她作踐小女兒,趕緊從碗櫥拿了兩個硬邦邦的涼窩頭,塞進了那小女娃手裏。

惡聲惡氣道:“算你走運,仙君替你出頭了!拿著,滾去一邊吃,別再讓仙君看見你!晦氣東西!”

女娃接過窩頭,頭點的像小雞啄米一般,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跑了。

君離和江渙站在屋門口,洛重淵盤在他腕上,也伸著脖子看。

江渙一雙眉皺的差點打結,不悅道:“師尊,這樣的惡婦我們還要幫?”

君離轉頭瞥了一眼躺在炕上,進氣兒多,出氣兒少的嬰兒,幽幽道:“是非因果並非你眼前所見這般簡單。”

胖婦人打發了女娃,又噙著笑進來:“仙君見笑了,您……您剛剛搖頭是什麽意思?”

君離沒回她,而是問:“我今日也逛了清水鎮,街上男童不少,你可知鎮上有多少人家去拜過蛙神?”

他這一問,婦人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不瞞仙君,如今這鎮上,但凡男童,全……全是從蛙神廟求來的。”

“全部都是?”

胖婦人點頭:“聽說自打十年前起,這清水鎮就像是被詛咒了一般,鎮上的女人再也生不出男娃了。一直到三年前鎮上來的那個仙君說了雨甘村蛙神廟的事,鎮上才又慢慢開始有男娃誕生。”

“你可還記得那人名號?”君離問。

“不知道。”胖婦人搖了搖頭,“我那時候還沒嫁過來呢。”

“看來,得親自去一趟了。”君離摸摸下巴,意義不明的回頭看了江渙一眼。

作者有話說:

來啦來啦,修文耽誤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