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離的體溫很高,皮膚灼熱滾燙,隻隔著薄薄一層褻衣,洛重淵感覺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煎,馬上就要被烤成一盤龍羹了。

但是,他很快就感覺一股細膩清涼的靈力湧入了身體,在他的體內四處遊走,最後匯集於頭頂,似乎在幫他修補被削去龍角的傷處。

他驀地鬆了口氣,原來隻是輸送靈力而已,是自己想的多了。

之前灼痛的地方,此時像被敷上了冰塊,冰冰涼涼,痛感消散了不少,令他整個身體都軟了下來,懶懶的不想動。

洛重淵很享受這種感覺,扭動了幾下之後,在君離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開始閉目養神。

見他安靜下來,君離隔著衣裳輕輕拍拍他的小腦袋,嘴角揚起。

一旁的江渙還傻站著。

君離看了他一眼,伸出了袖子:“既然鍋鍋不樂意,那就不牽手了,你抓我的袖子吧。”

江渙:……

怎麽感覺他這便宜徒弟,還不如一條撿回來沒兩天的小蛇。

話不多言,兩人並肩而行,就這麽踏進了雨甘村。

村子早就荒廢,腳下小路崎嶇,鋪路的碎石子棱角鋒利,顏色暗淡,似乎飽經風霜,上麵的很多痕跡都已幹涸。

路兩旁的房子久經風雨,已經破舊的隻剩下一個個快要倒塌的空架子。

明明晌午才過,豔陽的天兒,這裏卻顯得鬼氣森森,偶爾幾聲「哇哇」鴉啼,回**在這死寂空曠的小村落,讓人渾身發毛。

這時,耳畔忽然一陣陰風吹過,一旁的江渙打了個哆嗦。

“師……師尊,我怎麽覺得後脖子涼颼颼的?”

君離悠哉的踱著步子,這裏早不知死過了多少人,陰氣重的很。

那一團團黑壓壓的怨氣聚集在空中,恨不得撲上來直接把他們生吞活剝了,後脖子涼一些,豈不正常?

隻是江渙修為低,還看不到這些東西。

君離也沒嚇他,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躲在大樹後麵的一道黑影,嘴角噙了笑:“有人來接我們了。”

“啊?”江渙被他說的有點懵了,瞪圓了眼四下張望,也沒看見什麽人。

納悶道:“哪呢?我怎麽沒看見。”

君離伸出手朝那大樹遙遙一指:“那呢。”

江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瞥見一個矮瘦的人影,就見那人影刷刷兩下竟是瞬間已站到了他們麵前。

江渙頓時手腳冰涼。

那棵大樹距離他們少說也有百十米,即便是跑,也得跑上個幾十步,正常人怎可能眨眼就到。

那黑影站在兩人麵前,身形矮瘦單薄,但離得近了,已能看出,這是一位古稀老人,一身黑色的粗布衫,戴著一頂大簷草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老頭身量不高,在君離的肩膀之下,還矮了半個頭,他嘿嘿笑了兩聲,抬手壓了壓帽簷,開了口。

“兩位是來拜蛙神的?”

他的聲音沙啞難聽,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壞了,又像是破風箱被拉動一般。

江渙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抓著君離衣袖的手緊了緊。

“嗯。”君離道。

“東西帶了嗎?”老頭又問。

君離把手裏那個布袋子遞過去。

老頭把袋子打開,朝裏麵瞥了一眼,確認裏麵的東西無誤,重新將袋子係好,對他們道:“跟上。”

說完,便一言不發的在前麵帶路,不再與兩人攀談。

老頭依舊走的很快,因為衣裳寬大,褲子拖在地上,根本看不到他的腳。

君離盯著老頭的背影,看著那矮瘦的身影三下兩下就與他們拉開了距離,似乎不是用腳走的,倒像是用飄的。

一旁的江渙見老頭走遠,忍不住開口問他:“師尊,他……他是人是……”

“噓,”君離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唇上,打斷了江渙的話,“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

江渙把後麵未說完的話生咽了下去,後背已起了一層冷汗。

他不敢再多話,琢磨起君離剛剛說的,又覺得奇怪。

現在是白天,沒錯啊。

一行人逐漸深入村子,不知何時,周圍漸漸起了霧。

霧氣越來越濃,視線也越來越差,不一會兒老頭的身影就被濃霧遮擋,很快就看不見了。

君離還是走的不緊不慢,江渙卻有些著急,這村子透著古怪,若他們迷失在村子裏,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麽事。

他正想要不要提醒一下,君離已經開了口,指指地上不知被什麽東西劃出兩條深深的痕跡道:“跟著走。”

江渙點點頭,舒了口氣。

周圍寂靜,除了兩人淺淺的呼吸混雜著不知什麽東西劃過地麵的沙沙聲,和偶爾幾聲烏鴉的啼叫,再沒有旁的聲響。

而隨著越來越濃的霧氣,他們最後隻能望見眼前茫茫的一片白,仿佛置身迷陣幻境,看不到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君離停住了腳步:“到了。”

江渙也跟著站住了。

眼前的濃霧慢慢散去,幾步之遙的地方顯露出了老頭佝僂的身影。

他抬起手,朝兩人揮了揮,似乎在招呼兩人過去。

君離抬腳就走,江渙扯著他袖子,忙不迭跟上。

“老人家,今年高壽?”

這祖宗站在老頭麵前,慢條斯理的捋著自己袖子上被江渙扯出來的褶皺,問道。

戴大簷草帽的老頭喉嚨裏發出「謔謔」的聲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抬手給他們指了一條路:“沿著這條路走到頭,就是了。”

君離站著沒動:“這村子荒廢很多年了吧,您住這?哪家哪戶?若是我與內人求子順利,下次還願,便順路來看您。”

他說完,就盯著老頭被帽簷遮的隻剩下半張的臉看,大有老頭不回答,他就耗到底的架勢。

老頭一雙黢黑幹枯的手搓著自己袖子,似乎還從未遇到過如此難纏的香客。

他嘴唇囁嚅了片刻,才啞著破碎的聲音,僵硬回道:“無需還願。”

但君離卻不想放過他:“那就專程謝謝您老,我與內人初來乍到,多結交個朋友總不是壞事。”

刷!

不知他的話哪裏戳中了老頭,全程低著頭的老頭猛地抬頭朝他和江渙看了一眼。

而這一抬頭,卻叫君離看清了他藏在帽簷下的模樣。

這是一張幹瘦灰敗的臉孔,鼻骨高凸,眼眶凹陷,不見一絲眼白的黑色眼珠在眼眶裏快速滾動,整張臉好像個活骷髏一般,沒有一絲生氣。

“外鄉來的湊什麽熱鬧!”

老頭似是生氣了,黑眼珠轉的飛快,似乎下一瞬就要從他幹癟的眼眶裏掉出來。

君離仿佛沒看見一樣,說道:“外鄉來的怎麽了?難不成這蛙神她就隻管你們清水鎮上的百姓,別的人來拜她就不管了?”

“不管不管!你們哪來的回哪去!平白跑來添什麽亂!”

老頭惱了,竟是直接揚起一根黑不溜秋的就朝兩人身上掄了過去。

“滾回去!那生兒子有什麽好?一個兩個都跟中了邪似的跑來拜!”

棍子劈頭蓋臉砸下,君離躲的快,未被碰觸到一點,江渙卻白白挨了好幾下,疼的他齜牙咧嘴的。

這老頭別看瘦的隻剩一把骨頭,風一吹就要倒,勁頭卻不小,一根拐杖舞的生風。

眼瞧著拐杖又迎頭砸了下來,君離指尖一掐,一股風憑空吹來,像一雙無形的手,靈活的卷起了老頭的褲腿。

霎時,一雙隻剩下森森白骨的人腳出現在了兩人麵前。

老頭的腳從腳踝處齊刷刷斷掉,隻剩下慘白的腳骨向後彎折,拖在地上,已經磨的圓潤泛光,在地上劃出兩道深深的溝壑。

“您這腿腳不便,動作倒是靈敏的很啊。”君離笑道。

老頭狠狠揮下的手猛地停住了,一雙漆黑的眼珠狠狠瞪著君離,似要將他活活弄死。

君離卻不怕,聲音輕快:“您不是引路人嗎?怎麽還有往外趕客的道理?”

老頭喉嚨裏「謔謔」的聲音愈發劇烈,他張開了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手上的拐杖朝著君離的頭頂狠狠砸下。

君離唇角一卷,朝他笑了一笑,順手拎上江渙,就沿著他剛剛指出的那條路,腳下生風,跑了個無影無蹤。

直到身後再沒有什麽奇怪的聲音傳來,君離才停下腳步,將江渙丟在腳邊。

他輕喘了幾聲,心道沈清紓這小身板是真的羸弱,拎個人才跑這麽幾步路,就不行了。

想必是窩了幾百年都沒怎麽煉過筋骨,已經呆廢了,日後還是得趕緊鍛煉起來才是。

“師……師尊,”江渙心神未定,說話還有些打抖,“剛剛那老人……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一聽說我們是外麵來的,他反應這麽大?”

君離摸了摸下巴,一臉的高深莫測:“因為他可能和這位蛙神關係匪淺呢。”

“這是為何?”江渙聽的一頭霧水。

君離正要回答,忽覺衣襟裏傳來酥癢之感,他摸了摸下頜,鳳眼眯起。

“鍋鍋這一覺睡得可好?”

像是回應他的話般,衣裳裏一聳一聳的鼓起小包,然後一個金燦燦的小腦袋從前襟處探了出來。

其實從剛剛那古怪老頭向兩人動手的時候,洛重淵就被驚醒了,但外麵太亂,他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這會兒聽見這人喚他,也就一拱一拱的鑽了出來。

四處光線暗淡,霧氣彌漫,隱隱約約能看到林立的樹木,應當是在樹林裏。

他四麵環顧了一下,察覺到頭頂傳來的視線,慢慢仰起頭,正對上君離含笑的鳳眸。

作者有話說:

明天又要上班了啊啊啊,就e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