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還是不願意就這麽服軟,李老二擔心李泱泱真的要了他的命,比起離開京都城,他更不想死。
於是在老夫人開口之前,李老二開了口,“我們走,我們走。”見李泱泱臉色好一些後,諂媚的笑道,“不過,我們身無分文,就算是回老家,也要有些路費吧。”
李老二給李泱泱要銀子。
李泱泱抬頭掃了他一眼,那陰鷙的眼神猶如一把利劍,嚇得李老二下意識退後兩步,“不用太多,一千兩……五百兩……五百兩就夠了。”
“我和我媳婦怎麽著都行,可是娘年紀大了,這要是自己走回去,肯定會出事的,泱泱,你也說了,大哥臨走的時候都還在惦記著娘,那麽他肯定也是不希望娘這麽早就陪他吧。”
李老二從小到大最知道用什麽辦法來拿捏大房一家,可惜,李泱泱不是他大哥,自然也就不會順著他的意思行事。
“我們已經分家了,至於老夫人?一個殺人犯罷了,你覺得我會在乎他的死活?”說完,李泱泱轉身叫來獄卒,吩咐他們親自護送李家三口回鄉,並且在送他們回去後,在村子裏把他們這些年做的事情廣而告之。
老夫人之前一直沒說話,就是想著等到關鍵時刻,讓李泱泱大出血,沒想到李泱泱比她還狠。
如果這些獄卒真的按照他說的做了,那他們母子還如何在村子裏活下去?
“李泱泱,你這個死丫頭,你是想氣死我嗎?”
李泱泱無所謂地回頭,“如果你能死,我肯定更開心。”說完,帶著下人離開了大牢。
大理寺大牢外,高懷民背對著他們站著,李泱泱一出來就看到他了,寒風裏,他消瘦的背脊裏滿是孤寂。
想到剛才的畫麵,李泱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怎麽在這裏站著。”
高懷民聞言,轉身看過去,“我還沒有和你說……節哀。”
原來,他留下隻是為了說這兩個字,李泱泱苦笑,她剛剛居然還期待他能說點什麽她意想不到的話。
“我爹娘去世後,高家來人憑吊過。”李泱泱抬頭看向他,“所以高公子大可不必親自說一遍。”抬步往前走去,走了兩步後又停下,但是沒有回頭,“你母親的事情我聽說了,你也……節哀。”
高懷民看著她的背影,苦笑出聲,“謝謝。”
謝什麽?不過是一句他說過的客套話罷了。
而且,對於失去親人的人來說,這樣的話,根本解決不了任何難過。
“你父親的事情……”李泱泱原本不想問的,可是到底心有不甘,看著突然下起的小雪,張口說道,“你當初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才和我解除婚約的?”
“是。”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所以點點頭認真的說道,“我母親因為高家的秘密,隱忍了一輩子,我不想讓你變成第二個她。”
“你和我不一樣,你還有無數的選擇,我已經是陷入泥潭裏的人了,我沒有理由,也不能再把你拉進來。”
李泱泱突然伸手捂住嘴巴,擔心哭聲被高懷民聽到。
雪花落在手手背上時,清清涼涼,可是她卻覺得刺入骨髓的冷。
冷的她感覺骨頭都在打顫,這一刻,她好像回家去,躲在母親的院子裏和她說一說高懷民現在說的這些話,順便問母親一句,如果是她,她會怎麽選?
怎麽選?
他從來沒有給過她選擇的機會。
嗬嗬。
爹娘的死,她也是被動接受的一個,是不是在他們所有人心裏,她都是那個撐不起事情,需要別人來保護的人?
可是她想說,她不怕被他們孤獨保護,但是能不能請他們在離開的時候,告訴她一聲。
如果相聚總有分離的那一日,那他們能不能在離開之前教給她要如何忘記?
她隻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姑娘,真的沒辦法一下子接受這麽多的死別。
“高懷民,再見。”
再也不見。
往後的她,會學著如何和人告別,但前提是,她要開始學著保護自己了。
高懷民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子,她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但是,他們的關係也隻能到此結束了。
往後餘生,她希望他們都可以得償所願,開心,平安。
起靈前,桑穆晚過來了,她帶了不少人過來幫忙,因此李家夫婦的喪禮辦得隆重,體麵,李泱泱拿著牌位走在最前麵,黃泉在旁邊扶著她。
這一日的京都城異常的熱鬧,道路兩旁都是圍觀的百姓,衙役押送老夫人母子三人過來時,見靈車正好過來,立刻拉過他們站在一旁等著。
在看到靈車之前,老夫人都還沒辦法接受李老大去世的消息,她甚至想著,等下讓老二支開衙役,她悄悄回去一趟,就算李老大不讓他留在京都城,走之前也要給他們一些銀子傍身。
可是當李泱泱拿著牌位出現在她麵前時,她震驚地站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
李老二看到烏泱泱的送葬隊伍,眼前也是一花。
“娘,大哥大嫂真的都死了。”
李老二確實有小心思,李老大夫妻在他出事後不管他的時候,他也恨過他們,可是當他們真的死了,他這才慌了。
從前不管是流放,分家,還是現在的被送回老家,在李老二看來,隻要京都城裏還有這麽一門親戚,他們早晚還會回來的。
他大哥這個人的性子他最清楚了,最是和善,這一次就是氣恨了,等他消氣了,他們回來求一求,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
可是現在他們死了……往後他去求誰?
“相公,大哥大嫂死了,咱們以後怎麽辦呢?”老二媳婦著急不已時,老夫人突然衝上前,越過李泱泱想要去掀開棺材看看這裏麵的人到底是不是李老大。
印象裏,李老大還是一個小孩子,那天,村長把他接過來的時候,他還那麽小,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哭和笑。
她當時就想,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孩子。
後來的很多年,她一直覺得,她最有福氣了,當年所有人都不要的孩子,她要了,也因為這個,她享了這麽多年的福。
她都以為,她以後都不會再受苦了……
“老大,你給我起來,你在氣誰呢?我告訴你,你是我養大的,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死也不準死。”
“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你位高權重,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和她一塊死了。”
“你死得倒是痛快了,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弟弟,你死了,你讓我們怎麽辦?”
老夫人快要靠近棺柩時,下人攔住了他。
等李泱泱一行人回過神,趕緊過去阻止她。可是老夫人瘋了一般,非要去掀棺材,誰攔著都不行,眼看著就要錯過下葬的時辰了,李泱泱漸漸沒了好臉色。
“鬧夠了嗎?”
李泱泱跑上前,大吼一聲,“我曾經在我爹娘的棺木前發過誓,我希望他們可以清清靜靜的下葬,為了日後都見不到你,我甚至把他們留在了京都城。”
“這樣還不夠嗎?”李泱泱哭著質問老夫人,“你到底怎麽樣才能放過他們,隻因為你養了他,他死都不能安生嗎?”
“老夫人,你別逼我,否則我讓你現在就下去給我爹娘陪葬。”
“我爹這個人就是心地善良,就是到底都沒有恨過我,可是我不一樣,我什麽都沒有了,你害死了我所有的親人,現在還想鬧得他們死不瞑目,我為什麽還要忍。”
李泱泱一步步靠近,神色瘋狂地看著老夫人。
那一刻的她,仿佛要殺人一般,嚇得桑穆晚快步上前攔住她,“別衝動,為了這樣的人賠上自己的一生不值得。”
黃泉也在一旁拉著她。
李老二看到李泱泱真的想要動手後,趕緊跑上前把老夫人扯到了一旁,李家下人見路被讓出來後,趕緊抬著棺柩往前走。
直到送葬的隊伍離開,老夫人才回過頭,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她真的沒有想過害死老大啊。
這個家裏隻有老大有本事,她隻是想要讓她幫著一些老二,村子裏都是這樣的,她又做錯了什麽?
為什麽最後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你啊你,明明有好日子不過,非要作死。”村長帶著兒子站在不遠處,說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我們今日也要回去了,就是可憐了泱泱那丫頭,這麽小的年紀,爹娘都走了。”
泱泱可憐,他們母子就不可憐嗎?
下葬也有很多繁瑣的規矩,桑穆晚給李泱泱找了京都城最擅長此事的人,李泱泱根據她的指示一樣一樣做著。
從前那樣鮮活的一個人,現在卻像個木偶一樣,一舉一動都像個行屍走肉。
桑穆晚站在一旁瞧著,於心不忍,“世事無常,哎。”
黃泉這時走了過來,“王妃,查清楚了,上午的時候李小姐去了大牢,同意讓李家母子三人回老家,他們母子三人這個時候離開也是李小姐安排的。”
泱泱安排的?
桑穆晚聽到這個消息,驚訝地看向不遠處的女子。
她還以為,最近一段時間她都處在傷心裏,根本沒有時間顧及這些,沒想到她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無聲息的把這件事情就給處理了。
“另外,李小姐今日去大牢的時候遇到了表少爺。”
高懷民?
“他們可以說話。”
“說了,不過,他們說的都是各自保重的話。”黃泉為李泱泱可惜,“表公子和高家的人不一樣,如果不是這些事情,他們現在都要成親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他們的婚期定在年後,是啊,轉眼好日子就要到了,可是從前相愛的人卻已經分道揚鑣。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難過。
情誼還在,卻已各自天涯。
不過這一次,她也是站在高懷民這邊的,現在的李泱泱更需要一個健康的夫家,讓他們家的煙火氣溫暖她。
高家現在就是一團亂麻,李泱泱跟著摻合,說不定還會有性命之憂。
李夫人到死都在記掛著這個女兒,她如果知道高家這個情況,肯定也不會同意她和高家有聯係的。
“泱泱。”
這時,一道粗狂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又人影從桑穆晚眼前跑過,等她們主仆二人看過去時,那人已經跪在墳墓前了。
“這是李家大少爺李勉。”
李夫人被查出中毒後,李家就寫信讓他回來了,但是他那邊一直沒有什麽消息,如今總算趕在父母下葬時回來了。
“走吧,他們兄妹應該有不少話要說,咱們就別再這裏打擾了。”
有李勉護著李泱泱,她也放心了。
桑穆晚帶著黃泉準備上馬車時,無意間看到不遠處的鬆樹下站著一個人,那人的大半個身子都被樹木遮擋了,不過有一部分的衣角露了出來。
桑穆晚之前看到過這個顏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