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秦蘇蘇的聲音,他沒有動,又恍惚是忘記了動,或者是,不敢相信。
各種情緒縈繞在心頭。
秦蘇蘇察覺到他僵硬的後背,渾身上下的情緒深沉得不像話。
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兩步,又輕聲喊他:“三叔,你叫我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故作不知,也明知故問。
顧慈這才轉過身來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在她臉頰上落定,細細打量著,將她每一寸都看得清清楚楚。
曾經,他從未往這方麵想過,更沒有注意過她這張臉,如今,隻覺得太像了。
眉宇間,還有那杏眼,笑起來的模樣,都與她母親七分相似。
秦蘇蘇又眨了眨眼,笑著喊他:“三叔?我來了。”
“晚兒……”
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啞,帶著濃濃的思念,小心翼翼,仿佛連看她一眼,都是不舍的。
秦蘇蘇微微皺了皺眉,對這個名字格外的陌生,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疑惑的看著他:“那是誰?”
他似乎才發現此刻的自己有些唐突,收回了視線,看向了麵前的佛祖。
她從側麵看著他,能清晰的看到他眼眶裏的血絲,應該是許久沒睡覺了,有種說不出的滄桑感。
秦蘇蘇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雙手合十,放在胸口,虔誠一拜,隨後看向他,低聲詢問:“三叔,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這裏,放置著我愛女的衣冠塚。”
聞言,秦蘇蘇猛地一怔,這才注意到,在佛祖的左下角,有一個檀木做的盒子,非常的精致,裏麵應該是重要物品。
衣冠塚……
死去的女兒……
是她想的這樣嗎?
即使她心裏有很多疑惑,卻也沒有說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過了良久,才又聽他略有些沉重的聲音響起:“二十年前,我的妻子,誕下一名女嬰,她是在夜裏出生,便給她取了小名晚兒。”
秦蘇蘇這才明白過來,他方才看到她失神片刻,動容時脫口而出的那聲晚兒,是在叫她。
那麽,她就是他死去的女兒,晚兒?
她不了解顧慈的家庭,又或者,他不止一個女兒。
“晚兒出世,我們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一場禍事隨之襲來,醫院裏,我們那一層樓著火了,孩子因為早產了一星期,被放置在保溫箱裏,等我過去,已經晚了,發生了爆炸……”
聞言,秦蘇蘇隻覺得心尖彌漫起了恐懼感,仿佛她正在經曆著他說的這一切。
發生爆炸,眼前一片火星,震耳欲聾的聲音,幾乎讓她穿不過去來。
好像是經曆過,又好像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隻覺得腳底心都在發涼。
觸及到他眼底的沉痛,她也感受到了疼痛,如同不慎跌入深海,口鼻被海水淹沒,恍若間,死亡逼近。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漸漸回到現實,臉頰已經蒼白了許多,看向他,詢問道:“後來呢?”
“救火完後,我回到了嬰兒室,那裏什麽也沒有了。”
秦蘇蘇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沒有了?為什麽會沒有?”
想起這一切,對顧慈來說太殘忍了,他閉了閉眼,才又看向她:“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灰燼,大火燒毀了一切。”
“那晚兒的屍體呢?”
顧慈道:“炸毀了,找不到。”
聞言,秦蘇蘇心裏一沉,這才是真正的挫骨揚灰,什麽也沒留下。
她皺著眉頭,又問:“這一次的事件,是天災還是人禍?”
顧慈看著她,低沉的聲音還略帶著些許顫音:“當時查出來,是天災,保險箱被燒壞了,引起的火災,醫院裏放置著氧氣罐,又引起了爆炸。”
秦蘇蘇麵色微微有些白,這麽說來,這個晚兒,也太可憐了。
他又沉著聲音喊她:“蘇蘇。”
秦蘇蘇抬眸:“嗯?”
“你之前對我說,你不是秦家的親生女兒,是嗎?”
她眸色漸漸變得黯淡,回答他:“嗯,不是。”
此時此刻,顧慈的神色已經有了肉眼可見的變化,微妙的激動,又像是在隱忍著什麽,問她:“你有懷疑過,你會是誰的女兒嗎?”
秦蘇蘇搖了搖頭,若是之前,她一定會說一些不好聽的話。
責怪親生父親將她丟棄,這麽多年不聞不問,但聽了他的話,內心感覺很複雜,有些傷人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現在,有兩個可能。
第一,她就是當年那個死去的晚兒。
第二,晚兒是她的姐姐或者妹妹。
一個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的男人,又怎麽能夠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呢?
“那你……”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出了聲:“恨過你的親生父母嗎?”
秦蘇蘇又搖了搖頭,勾唇笑了笑說道:“當年的事,我並不清楚,也不知道父母為什麽扔下我,或許也有苦衷。”
顧慈心裏一陣大動,往她麵前走近了一些,眸色湧動十分。
她知道,他不像是一個情緒容易波動的人,一直以來,都是沉穩內斂的,如今,這幅神情,一定是知道,她也是他的女兒了。
抿了抿唇,眨了眨杏眼,輕聲詢問:“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在她過來之前,他想了許多話要對她說,可真的當她站在他的麵前,他卻不知道,要說什麽,怎麽說……
當初,她帶回沾有她DNA的礦泉水瓶,去了他旗下的醫院,找到徐教授化驗。
本來,隻是想放一份資料,方便他幫她找尋她的親人。
卻沒想到,化驗的結果,DNA竟然與他吻合。
這世界上哪裏有如此巧合?
徐教授告訴他,隻能有著血緣關係的兩個人,才能吻合。
他不可置信,若是這樣,那秦蘇蘇就是他死去的晚兒……
為了不出錯,他讓徐教授再取他的靜脈血,做了一次完完整整的親子鑒定。
鑒定結果,她與他是父女關係。
這世上,能與他有父女關係的,隻有晚兒。
所以,他很確定,她就是他的女兒。
再想到往日與她相處,總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和親切感。
曾經,以為是她那張與他妻子長相相似的容顏,現在,他才真正的確定,她就是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沒有死。
見他思緒飄遠,一雙老沉的眼眸裏仿佛蘊藏著千絲萬縷,她輕輕抿了抿嘴唇,叫他一聲:“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