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進門就有侍者前來引路,江徽咽了咽唾沫,心髒跟打架似的狂跳得厲害,她緊張得手心裏全都硌著汗,連雙腿都有些發軟,目光到處亂瞟,不斷提高自身警惕。
“怎麽了?”
程怡察覺到她的異常,壓低聲音詢問道。
江徽搖搖頭,說了一句沒事。
“沒關係,攬不下來的話我們等會兒就走。”
到了包廂門外,侍者就先一步離開,兩人推門而入,就見一道人影坐在沙發前,從她們的角度來看,隻能看得到背影。
男人身穿一件熨燙妥帖的黑襯衫,黑西褲將他的雙腿襯得愈加筆直,他袖口往上一挽,露出冷白病態的臂腕,骨節分明的大手上戴著一隻戒指,青筋凸出。
走近一瞧,他的睫毛卷而長,皮膚幾乎要比女人都要細膩柔和,眉眼略顯倦怠,此刻正闔眼休息。
當江徽真正見到他本人那一刻,她身體一僵,呼吸閉塞,周遭都冷了不少,仿若置身於冰窖當中,冷得叫人牙齒發顫。
徐圖之。
過往的那些肮髒不堪、難以咀嚼的記憶瞬間衝破,像藤蔓一樣一直往上攀爬,每一個畫麵都在清晰地放大重現,化為毒素一點一滴地深入骨髓。
他騙她,騙孟靜嫻,騙他母親。
不止如此,中秋當晚也是他殺害了莊閑雲。
這一刻,內心的恐懼不再複存,隻剩下翻湧而出的憤怒和恨意。
“徐總。”
助理喊了一聲,徐圖之不耐皺眉,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他掙開雙手,眉眼一抬,視線停留在她們身上。
“徐先生,您好,我們是附二心理醫院的醫生,我姓程。”
這段話,程怡一個人在心底練習了許多遍,她伸手,心跳都快嗓子眼了。
她在害怕。
而江徽卻比想象中的要冷靜很多。
半晌,他們三個人都沒有開口,徐圖之頭一歪,笑了下。
“你呢?”
從一開始,他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她身上,不曾離開。
沒關係。
在他們麵前,江徽這個身份是一副全新的麵孔,沒有人會知道她就是莊閑雲。
現在,她和徐圖之不過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
“...您好,徐先生。”
良久,她同樣伸出手,向他介紹自己。
“我姓江。”
見此,徐圖之滿意地笑了,他站起身,吩咐下去布菜。
三個人落座,江徽指甲掐著掌心,頭腦異常清醒,程怡拿出測試表放在他麵前,卻被他摁住了,遞給了身旁的助理。
徐圖之笑道:“不急,還有時間。想必兩位醫生小姐還沒有吃飯吧?這家中餐廳徐某常來,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菜都上齊全了,放眼望去,滿桌山珍海味,應有盡有。
這種消費都是平常人無法吞下的。
他慢條斯理地盛了一碗甜湯,放在了江徽的眼前,江徽扯扯嘴皮,笑容假得厲害,更顯疏離淡漠。
江徽隨後將甜湯推給了程怡,她雙手放在桌麵上,笑意不達眼底。
“徐先生,我們的時間都寶貴,不如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
她語氣決絕,還透著一股倔強。
徐圖之一下子被逗笑了。
“江醫生似乎不太待見我啊。”
“您想多了。”
她皮笑肉不笑,回應一句。
“好,我聽你的。”
兩人僵持一會兒,徐圖之不願和她互相拉扯,於是便花了一些時間填完了測試表。
他摘下戒指,放在了一旁,江徽的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很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另外一隻。
前不久,她撿到一張照片...
她猛地被驚醒。
那個女人就是孟靜嫻!
怎麽會忘了這茬?
所以,孟靜嫻真的有可能在他那兒?
“看來徐圖之和太太很恩愛。”
收完尾,徐圖之彎了彎唇角,問她。
“江醫生對我的私生活很感興趣?”
話音一落,程怡見狀況不對勁,趕緊幫忙打圓場。
“抱歉,徐先生。是我們越界了...”
“沒關係。”
程怡怔住,他看上去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還有一絲絲愜意和滿足。
“有一句話,不知道說出來會不會冒犯到江小姐。”他頓了頓,繼而道:“您的眼睛跟我太太的一樣...如此動人好看。”
聽完,江徽心裏咯噔一下,緊張感再次爬滿全身,令她無法輕易動彈。
江徽已經明白了什麽。
“吃吧,菜都涼了。”
他溫言溫語,款待她們。
這頓山珍海味吃得像嚼糠咽菜,每一口都難吃得難以下咽。
天色已經很晚了,幾個人都敲定得差不多了,徐圖之送她們到門口。
“今天十分感謝你們。”
他眼神一瞥,又落在江徽身上。
“特別是江醫生。”
意有所指。
江徽渾身戰栗,她點頭,襯道:“徐先生客氣了,照顧病患的心理是作為一個心理醫生的職業素養。”
聞言,徐圖之沒反駁。
直到兩個人離開,徐圖之的笑容陰惻惻的,黑暗中像惡鬼。
“徐總,江...”
沒說完,徐圖之抬手,語氣森冷。
“找一個時間,請她來家裏做做客。”
找到了。
換了一個身份而已,怎麽還像一隻受驚了小兔子一樣,縮在角落中瑟瑟發抖。
大馬路上,江徽撐著一條手臂在樹上,抓著一個垃圾桶,一直在嘔吐,胃裏明明什麽都沒有,卻在翻江倒海,吐到她胃**。
程怡匆匆忙忙從便利店裏出來,遞給她一瓶礦泉水,抽出一張麵巾幫她擦嘴,口中念叨著。
“怎麽回事啊,你今天也沒吃多少啊。”
程怡怕她身體出什麽毛病了,想給她打一個車去醫院看看。
“...不用。”
江徽及時按住她,有些難受地出聲。
程怡扶著她,坐在了路邊的長椅上,喂了幾口水漱口,然後一邊幫她順背。
“還行嗎?”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舒服了不少,靠在椅子上慢慢緩氣。
“今天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誰都知道,徐圖之可不是一個善茬。”
回想今天,程怡就覺得哪哪都不對,總感覺他另有所圖。
每次一聽到江徽的發言,她都快緊張死了,桌子底下兩條腿一直在抖動,可沒想到無論江徽怎麽提問,他都不生氣,還很有耐心的樣子。
程怡覺得這一點非常奇怪。
“誒,你跟他之前是不是認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