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玉蘭花也開了,孟靜嫻聽學校的同學們說,玉蘭花的花語是友誼長存,於是她折了幾枝,放在莊閑雲的墓前。

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她也回到了國外,繼續完成未完成的學業。

十年前的一場意外,她一大片後背麵積都失去了知覺,左眼也瞎了,是莊閑雲救了她,不至於讓她成為一個瞎子。

孟靜嫻撥開墓碑上的枯葉和灰塵,坐在了地上,頭靠在一起。

“...雲雲,你還記得我嗎?”

過去了這麽多年,她都已經二十七歲了,她怕莊閑雲已經忘記了她的模樣。

畢竟,她們倆再也不是當初的樣子了。

莊閑雲是在悄無聲息中死去的,他們誰都不知道,誰也不曾察覺,有人代替她活了下去。

孟靜嫻忽然在想,她死去的前一刻,會在想什麽呢?

又或許,她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值得留戀了。

不然,怎麽會一聲不吭地就離開呢?

孟靜嫻摸出了那張她隨身攜帶的照片,莊閑雲那個時候還穿著病號服,她身體一直都很差,總是需要住院吃藥,而她這個人也倔,不喜歡吃藥。

不過,孟靜嫻會帶很多很多糖果給她。

吃了糖以後,一張蒼白又憔悴的小臉上才會掛起一點點有顏色的笑容。

糖買得很多,莊叔叔總是提醒她們不要多吃,會長蛀牙,孟靜嫻就拉著她,偷偷摸摸躲到床底,一起分享很多很多糖。

她哥哥孟閔均也會被大人派來抓她們,往往這個時候,莊閑雲就會叛變,站到孟靜嫻一個陣營裏去。

她會說:“孟哥哥說、說,糖不能多吃。”

聽到這句倒戈的話,孟靜嫻就會打趣幾句。

“你們一個夫唱一個婦隨,我可比不了。”

莊閑雲臉皮薄,聽不得這種話,一聽就臉紅透。

孟閔均刮孟靜嫻鼻子,說她沒大沒小的,到處亂說話。

她還叉腰,硬氣起來反駁一句:“難道不是嗎?媽媽都跟我說了,雲雲就是我未來的嫂子,你老婆,這不是夫妻是什麽?”

這下子,莊閑雲臉麵更掛不住了,害羞得想跑掉。

孟靜嫻一放學就會來醫院找她玩,陪她折紙,她在手工課上學了很多折法,上課都很認真,就是為了能教雲雲。

至於其他課...就交給她那個不中用的哥哥吧。

可是,她發現莊閑雲並不是很開心,她總是看著窗外出神發呆,剪刀差點傷到自己。

她問自己。

“...嫻嫻,我好想出去玩呀。”

她語氣分明是輕快又柔和的,孟靜嫻怎麽嚐出了一絲苦澀酸楚的味道?

孟靜嫻抓著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很認真的對她說。

“等你病好了,能出院了,我們就一起出去玩,去哪裏都可以,好不好?”

頓時,她笑了。

孟靜嫻也不知道這句承諾什麽時候能夠兌現。

而她,也清楚自身狀況。

大概永遠沒有這一天吧?

得知莊閑雲體育課上心髒病突發,孟靜嫻真的很心慌又害怕,她緊張得快要流淚了。

在看見她又平安無事時,終於鬆了一口氣。

隻是...她和從前似乎不太一樣了,可又清楚記得她們的從前。

孟靜嫻覺得是自己多疑了,莊閑雲隻會是莊閑雲,不會是任何人。

雲雲變了。

變得開朗又活潑,對吃藥這件事情已經不再心生抗拒,也會乖乖配合治療。

因為她想變健康。

孟靜嫻能感受得到。

不僅如此,她對另外一個人上心的同時在疏遠她哥哥孟閔均。

孟靜嫻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於是去質問孟閔均,但他不知道,什麽都不清楚。

他真的不清楚哪裏做錯了,為什麽雲雲突然就不要他了?

莊閑雲喜歡上了那個叫慕野鶴的窮小子。

他在學校的風評一向就不太好,家境也不好,總是會傳出一些不好的言論,大家都很不待見他,即便他成績再優秀,孟靜嫻也不想要莊閑雲繼續接近他。

她覺得,他們倆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可莊閑雲太倔了。

她不明白雲雲為什麽要為了一個外人而想和自己斷絕關係。

那個慕野鶴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孟靜嫻幾乎都覺得自己不認識她了。

可為了她,她還是接受了莊閑雲喜歡慕野鶴這個事實,並且她發現慕野鶴沒有想象中的不堪。

對她來說,莊閑雲是很重要的存在,誰都比不了。

即便她和哥哥解除了婚約,她做不成她嫂子了也沒關係,她們早就已經是親人了。

然而,事情發展的方向是她沒有想過的。

孟靜嫻喜歡一個男生。

他叫徐圖之。

莊閑雲在知曉之後,特別生氣。甚至還讓她遠離他。

她心中壓抑的怒火和不甘也因此爆發,質問莊閑雲為什麽自己能接受她和慕野鶴在一塊,為什麽要來反對她和徐圖之?

在她告訴自己,她不是莊閑雲,而是另外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時,她覺得自己神經都不正常了,世界也坍塌了。

她在講什麽啊?

她怎麽可能不是莊閑雲?

她不是雲雲,那誰是?

這簡直太荒謬了。

還很可笑。

可是事實如此,憑誰都不能改變。

江徽不惜違背時間法則和曆史規定,也要告訴她未來的事情,囑咐她不能再靠近徐圖之,那樣隻會萬劫不複。

孟靜嫻一時之間不能接受這麽大的信息。

她問江徽,雲雲呢?

真正的莊閑雲去哪裏了?

換來的答案是去世了。

這怎麽可能啊?

不會的。

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麽會突然沒有了?

孟靜嫻甚至厭惡江徽這個外來者,是她奪走了雲雲的身體,也殺了她。

一連一個禮拜,她都高燒不退,也連續三天夢到了雲雲。

她站在自己看不見的大霧裏,對她露出蒼白無力的微笑。

雲雲在對她說:“...嫻嫻,別怪徽徽,怪我吧怪我吧。”

她說話時,還是和當初一樣,溫和又輕柔,仿佛怕驚醒到誰。

孟靜嫻困在夢魘中,一直在哭。

她說:“雲雲,我不怪她,我不怪她。你回來吧,好不好?”

她卻不說話了,一直在笑,直到消失。

孟靜嫻意識到她再也回不來了,而她這三天,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別怪徽徽,怪我吧。

這像是她的一種執念,撫平她去仇恨的心。

最後,江徽遇到了危險,她沒辦法做到視而不見,以身體去抵擋,自以為可以挽留住她。

雲雲不在了,可她的身體明明還在啊。

雲雲一直都在啊。

她摸著那副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眼含淚水,嘴裏念叨著:可是...這是雲雲的身體啊。

故事的結局,江徽也被殘害,她也徹底失去了莊閑雲。

這一次,她真的消失了。

為了報複他,孟靜嫻還是走回了原來的軌跡上。

她心甘情願。

在她心中,友情是不可被愛情超越的。

莊閑雲死了,她恨極了徐圖之。

她想手刃徐圖之,卻被慕野鶴搶先了,也算是幫她懸崖勒馬。

孟靜嫻靠坐在墓碑旁邊很久很久,她閉上眼睛,風吹過時,掀動那幾枝玉蘭花。

...雲雲,我們拉過鉤的哦,要做永遠的好朋友,誰都不可以食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