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的水氣蔓延在整間廚房,看著池秋林在一片朦朧中忙碌的身影,言澤不禁心生疑惑,走上前去,“不打開吸油煙機嗎?”

池秋林熟練地將麵條抖落進鍋裏,搖了搖頭,“前幾天突然壞了,一直沒修,要不,你修修看?”

言澤還真專心研究起來,見他如此投入,池秋林不動聲色地站在一邊,決定先從簡單的話題聊起,“我之前都是怎麽稱呼你的?”

拆吸油煙機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言澤小聲答道,“阿澤。”

“哦,好,阿澤,”池秋林斟酌著自己的措辭,“阿澤,你之前在景博公司當司機?”

言澤點頭,“嗯,那是你父親的公司,我在那裏工作,也是為了離你近一點。”

“這個螺絲需要拆一下,”池秋林遞過一把螺絲刀,想著景秋遲去世的父親,繼續問道,“我剛在醫院醒過來的時候,就聽聞了父親去世的消息,你知道這其中的詳細過程嗎?”

螺絲崩落在地,言澤看著池秋林,神情有些恍惚。

池秋林裝作漫不經心地撿起螺絲遞到言澤的手中,語氣也依舊波瀾不驚,“你繼續修,我就是隨便問問,我一個當兒子的都沒難過,你難過個什麽勁。”

言澤艱難地開口,“他……死於車禍。”

池秋林點點頭,“哦,當時是誰開的車?”

“景先生,景先生……”

池秋林在這幾聲綿長卻帶著乞求意味的聲音中抬頭,正對上言澤泛紅的眼睛,輕拍對方肩膀以示安慰後,池秋林繼續說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就好,我也想了解一下過往的事情。”

“那天……本應該是我負責接景叔叔的,”言澤的聲音微微顫抖,修螺絲的動作也有些心不在焉,“但是那天我突然高燒,所以讓一個剛來不久的司機代替了我,沒想到就……真的出事了。”

池秋林追問,“那名司機呢?叫什麽名字?現在怎麽樣?”

“他叫安晟,事故當天是在一座橋上,車子突然失控,最終撞翻護欄掉到了下麵的車道上。”

池秋林聽得膽戰心驚,“所以無人生還嗎?車子失控的原因找到了嗎?”

言澤搖了搖頭,“警方調查了事故前後的監控,並沒有人靠近過那輛車,所以排除了車子被動手腳的可能性。”

“哦,”池秋林簡單地應下,目光依舊停留在被拆卸的吸油煙機上,“繼續修吧。”

言澤重新安放好螺絲,專心致誌地研究起來。

池秋林再次開口,“阿澤,我父親去世後,你就不在公司工作了嗎?”

“嗯,我被解雇了,就轉行開出租車了。”

看著言澤正費盡心思地想將一個零件擺正,池秋林覺得時機到了,盡量放平語氣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阿澤,你平常都為蕭安做什麽事情?”

“幫他送些東西,至於送的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話音未落,言澤猛然抬起頭。

池秋林毫無畏懼地對視著他的目光,神態自若。

言澤有些慌亂,即使強裝鎮定卻依舊語無倫次,“你……都知道了什麽?”

池秋林還沒想好如何回答,言澤卻已經再次開口,“景先生,我不管你知道了什麽,千萬不要再和別人提起來,可以嗎?”

“那你要告訴我為什麽。”

“我……”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著螺絲刀,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開口。

“阿澤,我沒有之前的記憶,現在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池秋林步步為營,“而且我也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做什麽危險的事情,如果你出現什麽意外,我也會愧疚一輩子的。”

言澤糾結了很久,終於開口,“景先生,我隻知道蕭安他可能……涉毒,至於我幫他運送的東西是不是毒品,我也不清楚。”

池秋林立刻追問,“有證據嗎?可以報警嗎?”

問完卻後悔了。

如果言澤是蕭安的人,就斷然不會背叛他。而如果言澤是被迫替蕭安辦事,那言澤自然是有把柄落在蕭安的手裏的。

果然,言澤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是有一次在KTV,走錯了包房,無意間看見了蕭安和一群人在吸毒……後來蕭安就以我的家人甚至你的安危威脅我,讓我加入他們,幫他們做事。”

池秋林倒吸一口涼氣。

沒想到曾經無惡不作的校霸小混混,長大後竟是如此棘手的社會公害。

如果言澤沒有說謊的話,那池秋林大概是可以感覺到言澤的無奈和掙紮的。

一次無意的目睹,便造就了這樣的悲劇。而以家人的性命作為威脅的手段雖然卑鄙無恥,卻百試百靈。

而威脅一旦成功,對方就和自己同流合汙了。池秋林難以想象言澤是不是替蕭安運送了毒品。

運送的毒品超過一定重量就是死刑啊。

所以言澤隻能遊走在刀刃上,替蕭安繼續賣命。為了家人,也是為了自己。

池秋林輕輕歎了口氣,看著眼前垂頭喪氣的青年,輕聲問道,“你有什麽辦法擺脫這種困境嗎?”

見言澤搖頭,池秋林繼續說道,“不如想辦法安頓好你的家人,我們報警。”

言澤再次無奈地搖頭,“我的家人早就被蕭安的眼線盯緊了,如果有任何異常舉動,都可能有危險。”

池秋林無言以對。

早該想到的,如果蕭安這麽好對付,言澤的社會閱曆也不少,怎麽可能不會想對策呢。

所以眼下的情況池秋林也無可奈何。

“景先生,我的事情你別管了,今天我和你說的,你也當做不知道就好,”言澤放下了被拆得一團糟的吸油煙機零件,“也許我會想辦法擺脫困境的,也許我會隨波逐流聽天由命,但是這些都不是你能管的,我希望你平平安安,所以今天的事,你忘了吧。”

池秋林還想說什麽,卻又覺得說再多也無濟於事,便點了點頭,默認這件事情暫時過去了。

“吃麵吧,一會變黏了。”池秋林一邊說,一邊盛出一碗麵,熟練地澆上鹵汁端給了言澤。

言澤迫不及待地嚐了一口,神色卻難掩失落,“果然味道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池秋林悄悄翻了個白眼,礙於對方現在脆弱的狀態,最終沒有出言回懟。

送走了言澤後,池秋林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思考,

廚房裏被拆得稀巴爛的吸油煙機屍體還未被清理,當然吸油煙機並沒有壞。

池秋林隻是通過讓言澤專注於做一件事情再問他一些話題,一來是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以方便套話,而來則是通過他下意識的舉動來判斷他是否有隱瞞和欺騙。

而結合蕭安方才的舉動,池秋林覺得他在景秋遲父親的車禍事故上隱瞞了自己,對自己幫蕭安做的事情也有所隱瞞。

景秋遲父親的死另有原因,不過和蕭安有沒有關係暫且無從分辨。

而言澤說幫蕭安運送物品,極大可能就是在運送毒品了。

那麽,柳明洲知不知道蕭安販毒呢?柳明洲似乎也瞞了自己很多事情。

經過了漫長的思想掙紮和自我勸慰後,池秋林最終還是厚著臉皮給柳明洲打了電話。

嘈雜的鈴聲在耳邊響徹,聽得池秋林心煩意亂。他有點想不明白,那麽大一年輕小夥,為什麽會用《好運來》做自己的手機鈴聲。

而更令他鬱悶的卻並不是這件事情。

電話鈴聲響了三通,卻依舊無人接聽。

池秋林感到心煩意亂,隻好嚐試著呼叫了姚新宇。

……

臨近傍晚,姚新宇踏著一路風雪來到了池秋林家裏。

想到兩人之前的身份,大晚上孤男寡男共處一室,池秋林半開玩笑地打趣道,“我說你,找個咖啡館不好嗎,幹嘛非要來我家。”

姚新宇卻一反常態地嚴肅起來,“因為今天我要告訴你的事情,千萬不可以被任何人聽見。”

池秋林還未答話,卻被姚新宇帶著來到了二樓的臥房。

見姚新宇關上了房門,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雖然這麽想不太好,但池秋林的確覺得這個環境下就他們兩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曖昧,因此對姚新宇這奇怪的行徑感到十分鬱悶。

“林子,你看著我,”姚新宇讓池秋林坐在了床邊,自己則站在一邊,“你今天問我的事情,說來話長,特別是蕭安涉毒的事情,在他讀高中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讀高中的時候?那豈不是柳明洲為了給他扣上校園暴力的帽子,差點豁出性命的時候嗎?

池秋林心下一驚,差點直接站起來,卻被姚新宇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林子,你別激動,你聽我慢慢說。”

池秋林也就不說話了,靜靜地等著姚新宇將這段漫長的過往全盤托出。

……

那是柳明洲的父母剛剛離婚的時候。

柳明洲不願忍受有嚴重人格缺陷的父親,寧願跟著母親過樸實無華的生活,也不願被暴戾的父親當做發泄工具。

於是他哭著鬧著求母親,求他的哥哥柳明池。

柳明洲自小就害怕父親,甚至不敢和他說一句話,因為說錯話可能就會被打罵,甚至在寒冬的雪夜裏被丟出家門,一個人在漆黑的院子裏抱膝蜷縮一夜,凍到渾身都沒知覺。

而此時的柳母已經在如此壓抑的家庭氛圍下精神失常了,時而恍恍惚惚時而瘋瘋癲癲。

縱觀整個家庭,隻有柳明池一個人在維係著,一邊照顧時而清醒時而瘋癲的柳母和不諳世事的柳明洲的飲食起居,一麵哄著父親讓他開心。

不過柳明池的確是唯一一個能與父親正常溝通的人。

所以柳明洲才做出了那樣的乞求。而柳明池自然不會拒絕,也或許他早就想好了,讓弟弟和母親脫離苦海,自己去麵對來自地獄的熊熊烈火。

柳明池的死是很突然的。

突然地被確診為重度抑鬱症,又突然草草地從那麽高的樓層墜落,就那樣結束了年紀輕輕的生命。

得知了柳明池的死訊,一向膽小的柳明洲開始在無盡的悔恨中變得乖張瘋狂,甚至不再珍惜自己的命。

“如果我當初沒有膽小怕事,如此珍惜自己這條爛命,柳明池他不會死。”

這是重新回到父親身邊的柳明洲說過的原話。

隻是少年的心思終究是單純的,雖然柳明洲轉學到柳明池的學校之前就已經暗中調查了許久,但他隻知道是蕭安對柳明池實施了長久又殘忍的校園暴力,便將所有的槍口都對準了校園暴力這件事情。

蕭安對柳明池實施校園暴力的時候,曾不慎挑瞎了他的一隻眼睛。

所以柳明洲便故意遮擋起自己的一隻眼睛,扮做柳明池的樣子。他認為他們本來就是雙胞胎,所以沒人能分辨得出來。

他裝作是柳明池死裏逃生,在蕭安等人麵前幾次出言挑釁,就是為了搜集他校園暴力的證據。

池秋林的主動關心是在柳明洲的計劃之外,卻也推動了柳明洲的計劃。

他開始利用池秋林的同情心,努力製造很多自己和池秋林形影不離的畫麵讓蕭安看見,隻為了錄下蕭安說的那句話——“不想讓我們對池秋林下手,那你就帶著你的秘密去死”。

那些錄音和錄像帶的確足夠治蕭安的罪,可蕭安也是未成年,死罪難判。

更何況,蕭安早就知道柳明洲不是真正的柳明池,所以隻當他是個免費送上門來供自己消遣的白癡,白白讓他承受了那麽多天的欺淩和羞辱,最後還讓他心甘情願的赴死。

隻是蕭安唯一的失算便是他認為柳明洲會百分百死亡,所以他得意洋洋地告訴柳明洲,如果帶著他校園暴力的秘密去死,就可以再告訴他一個秘密。

而柳明洲認為自己已經收集了校園暴力的證據,可以定蕭安的罪了,便毅然決然地跳了下去。

他看見了蕭安在事先為他選好的死亡地點留下的秘密,那是一個英文單詞——poppy(罌粟)

一切都在蕭安的預料之中——柳明洲在臨死的那一刻瘋狂地崩潰了。

身體墜入江水後,柳明洲沒有掙紮,他放任自己在江水中浮浮沉沉,腦海裏都是這段時間裏忍辱負重的沉重片段。

蕭安說,“弄瞎你的眼就是因為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你什麽也不知道。”

而柳明池確診個重度抑鬱症之前,也曾給柳明洲發過短信,“小洲,哥哥隻能保護你到這裏了,以後,好好生活,帶著哥哥的那份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所以蕭安為什麽在茫茫人海中選擇了柳明池作為欺淩對象?

因為柳明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也許是吸毒,又或許是毒品交易。

所以柳明池為什麽發那樣的短信給柳明洲?因為蕭安用柳明洲的生命來威脅柳明池——“敢說出去,就讓你的弟弟死無全屍。”

【作者有話說:柳明池人間溫柔啊,柳明洲小偏執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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