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空茫,風音如刀。
璃紅月:“神域共有四位星君,其中青木星君為四宿之首,是醫修,黎曜星君是劍修,朱顏星君是馭靈師。而最後一位,壘翼星君是器修——四象棋盤,正是他的法器。”
金霏塘從毛氈盾牌後麵探出頭來:“難怪剛才看著風團的顏色好像有一點不一樣,有些偏黑,有些偏白,原來是一盤棋呀。”
璃紅月又轉向薛奕:“你看出來誰贏了嗎?”
薛奕臉色已經白的像一張紙,整個人搖搖欲墜,卻還是道:“白龍飄逸瀟灑,是勝者之相。”
璃紅月:“沒錯,白棋剛剛吃了六個黑棋,空出了那邊一大片地盤。我們往那邊去,中間應該沒有風!”
她撿起薛奕隻剩下寸餘劍刃的劍,率先往前走去。
薛奕沒有說話,也咬著牙跟在後麵。
璃紅月沒有靈力,手中的斷劍大概隻能扛過一擊,若此時風刀再起,他們都會折在這裏。
幸運的是,他們賭對了。
沿著白子圍出的空隙,一路上果然沒有再遇到風團。
循著兩邊的棋路,眾人又接連穿越了幾道棋線。走到最後一道的時候,原先的四百餘人,已經隻剩下了二十七個。
“這是最後一道棋線。”
薛奕已近乎力竭,說話的聲音都飄忽起來:“我們還剩下半炷香的時間……”
城牆之上,黑白兩色的風團金鐵高鳴,殺聲沸反,明滅之中,隱隱可見硝煙滾滾,長矛和弓弦如山林一般聳立。
這是最後一道棋線,也是雙方爭奪的關鍵所在。
“黑白都在此落棋,沒有空隙。”
璃紅月用斷劍撐住牆壁,幹脆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的靈力已經耗盡,再也支撐不起一次騰挪。
斷劍刃口劃過磚石,發出刺啦聲響。
“想要出去,現在隻剩下一個辦法。”
璃紅月說的很慢,她的頭靠住冰冷的牆壁,對這個辦法並不抱以希望。
薛奕沉著眼皮,勉強扯動嘴角:“的確,就是用靈力震碎風團,毀掉棋子。”
聽到他的話,後麵的人立刻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震碎風團,這怎麽可能!”
“他在胡說八道吧?”
“就算可以,誰又有這個能力啊?”
……
李興安從毛氈盾牌後麵走出來,為難道:“這件事……做不到吧?就真的要震碎風團,也得是你們兩個啊!可你們現在的靈力……”
薛奕輕嗤一聲,也坐下來,道:“據我所知,走到這裏的二十七人中,並不是隻有我們二人才有靈力。”
李興安半張著嘴,好一會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說……讓我們把靈力渡給你們?”
“我給,我給!”
程方根本就沒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麽,就噔噔噔地跑出來,撩起袖子把手腕湊到璃紅月嘴邊,讓她趕快喝:
“小師妹,我的靈力都給你!你想吸多少吸多少!快吸呀!”
璃紅月哭笑不得,有氣無力地說:“小師兄,你以為是妖精吸血麽?你的那點子靈力……還是自己留著吧。”
程方又是心疼又是慚愧,眼裏瞬間就湧出兩泡淚:“都怪我沒用……”
薛奕的冷眉微微一動,目光掃向身後:“邱慕心,你這一路都躲在我後麵,還想躲到什麽時候?”
他們這幾百人中,靈力最高的是金霏塘,身法最好的是璃紅月,可若是論綜合實力,則當屬他與邱慕心。
但是這個女人,一路上都極為取巧。
悄無聲息地跟在他的身後,任由他擋去最剛烈強勁的風團,自己則挑去一些不痛不癢的餘風。
是以到了現在,她的靈力竟然還保存了大半!
聽到他道破自己的心思,邱慕心臉上一紅,從陰影中鑽出,厲聲道:“誰躲在你身後了?你不要汙蔑人!”
“哼,你們二人一唱一和,三言兩語就想哄得我們大家將靈力都給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存的什麽心思!”
她的目光滴溜溜在薛奕和璃紅月身上打了一個來回:
“到時候,隻有你們兩個有靈力,若是衝出風團之後,再反手一劍將我們都困在這裏,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為他人做嫁衣!”
她得這番話,說出了很多人隱憂。
後麵的人立刻點頭稱是
靈力是修士安身立命的根本,將靈力渡給別人,自己就成為了案板上的魚肉,死生全由他人。
是以很多人其實早就聽懂了薛奕的意思,卻沒有人敢應答。
璃紅月滿不在乎地笑笑:“對啊對啊,我就是想吸幹你們的靈力,再把你們都拋在這裏。”
邱慕心大怒,劍鋒豎劈,幾乎快要戳到璃紅月眼前:
“妖女!別以為你巧言令色幾句,奸計就會得逞!”
薛奕眼皮也不抬,聲音像深秋的霜花一般輕飄又冷硬:“除了我和她,你們誰還有把握能震碎棋子風團?”
眾人沉默了。
……
這時,一道脆生生的女聲響起:“我的靈力給你們!”
金霏塘的毛氈盾牌不知何時又換成一件金色紗衣,紗衣輕軟,比起幡旗傘和毛氈盾牌都小了不少。
這是她用最後的一張符紙製成的,隻夠護住她與程方兩人。
少女的臉色蒼白,秀雅的飛仙髻也歪在腦後,汗水打濕了她額角的碎發。
璃紅月:“你的靈力不夠……”
金霏塘蹲到她麵前,認真地說:“夠的!你相信我!”
說完,她站起來,咬破指尖,蔥白的指尖仿若一支筆,用鮮血為蘸,在空中龍飛鳳舞地畫出一道血光騰騰的紅色符籙!
源源不斷的鮮血從她指尖流出,沿著符籙紋路脈脈流轉,幾息之後,變成泛著清光的金色光點。
竭周身氣血以化靈力,這是所有符修最後的保命大招。
……
光點匯聚如溪流,緩緩落入璃紅月體內。
“你看,我說夠的吧……”
金霏塘做完這一切之後,身子軟軟地歪了下去,程方連忙扶住她。
少女在昏過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要看不起人……我,可是金丹呢!”
璃紅月看著她在自己麵前閉上眼睛,低聲說:“傻姑娘。”
她現在經脈通暢,滿身的疲憊一掃而空。但是……
金霏塘以血為祭獻出來的靈力隻能擊碎一色風團,現在黑白兩方交戰不休,隻震碎一色棋子,另一半會立刻補站位置。
賀行反應極快,一看到璃紅月的臉色,就知道她心中所慮:
“擔心個鳥,大不了我的靈力給他!”
賀行一指薛奕,又看了一眼金霏塘:
“人家堂堂金家大小姐,都敢把命交給你們,我還在乎這點靈力嗎?大不了早點回家唄!”
李興安見此情景,也站出來:“他那點靈力不夠,我的也給你們!不過,你們得保證,要帶我小師妹出去……”
“我不要!”
肖曉雲激動的臉頰通紅:“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幹什麽?咱們景文峰三兄妹,要來一起來,要走一起走!”
李興安還想勸她,賀行已經一口答應:“說的好!就是要這樣!同門一場,就該同生共死!”
言罷,幾人不再遲疑,開始傳輸靈力。
幾息後,薛奕睜開眼,瞳孔中已是神采奕奕。
賀行三人慘白著臉,勉強笑道:“你們……隻管去,我們……跟在後麵……能不能走的出去……看造化吧……”
擊碎兩顆風團棋子,隻是贏得一線生機,凜冽的罡風依然可以隨時淘汰他們。
他們幾個現在靈力盡失,能夠走出去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
璃紅月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
她走過去,扯過金霏塘最後的那件金色紗衣,蓋在她與程方身上。
然後,與薛奕對視一眼,同時淩空而起!
……
陽光,晴好。
金燦燦的太陽剛剛爬上客棧的房簷,透過高大蔥鬱的樹枝,灑下一地斑駁碎影。
不過一個時辰,卻仿佛一夜般漫長。
璃紅月看看自己周圍,薛奕、程方、金霏塘、邱慕心和其他十幾個弟子都在,卻不見了景文峰三子的身影。
薛奕沉默一會,說:“被淘汰的弟子會被傳送至淩滄洲外,他們應該是在那裏了。”
璃紅月“嗯”了一聲,臉色看不出是喜是悲。
金霏塘環顧四周,先是高興,像隻山雀似撲到教養嬤嬤懷裏:“嬤嬤,我今天表現的可好了,把自己的靈力都用光了呢!”
發現少人之後,她又開始難過:“可是,我有朋友沒有出來……”
程方已經哭的兩眼通紅:“我應該拉著他們的……”
“你拉著他們也沒有用。”
璃紅月淡淡道:“他們衝不破第三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