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紅月呆住了，好半天沒有動。
青木星君就那樣平靜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璃紅月沒有讓他起來，隻是目不轉睛地看了他許久，才說：“你想我怎麽做？”
“去玄鐵州，找鉤鐮膽。”
“你現在根骨受損，如果貿然修煉，根骨承接不住靈力，隻會損傷的更加厲害。鉤鐮膽是體修的至寶，能夠幫助你重塑筋骨，強健體魄。”
“有了一身銅皮鐵骨之後，你再開始修煉，一定會事半功倍。”
璃紅月抬起頭：“這事……不容易吧。”
青木星君：“玄鐵州位於西北邊陲，曾是妖族之地。但是現在……”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猶豫該怎麽說：“現在……那裏已經成為了三教九流的匯聚之地。”
璃紅月明白的很快：“就是說那裏不歸你們管唄！”
青木星君：“不止，玄鐵州州主名喚睚眥，此人曾昭告天下，最厭惡修真之人，若是有修真人士踏入玄鐵州半步，必殺之。”
璃紅月挑起眉：“睚眥？”
“不是你想的那種上古凶獸，而是據說此人氣量狹小，睚眥必報，所以得了個諢號，叫睚眥。”
“唔……”璃紅月沉默一會，道：“我現在靈力盡失，一點修真人士的影子都沒有，倒是適合去那裏。”
青木星君沒有說話。
說得好聽一點，叫做三教九流匯聚，難聽一點，就是窮凶極惡之徒。
璃紅月身上雖然有紫霄清靈丹，但她現在畢竟靈台迸裂，修為全無，去到玄鐵州，無異於死亡之地搏一線生機。
“起來吧，一把歲數，就別老動不動就跪了。”
青木星君站起來：“你還有什麽問題要問我嗎？”
璃紅月搖了搖頭：“曾經有，但現在不想問了。”
青木星君：“你猜到了？”
璃紅月哈哈一笑：“我就算是再蠢，在太清山混了這幾個月，也該看明白了！”
“寂衡天尊一千年前就快要油盡燈枯了吧？不然癸巳之亂那麽大的事，他怎麽可能不出麵？”
“既然寂衡天尊真的在閉關，那一百年前，去無妄山打我那一掌的人，是你吧？”
“你怕我看出端倪，才匆匆打了一掌就走。否則以尊上嫉惡如仇的性子，隻怕當場就要打死我。”
“你們既然可以把我養在穀嵐疏的體內一百年，那一百年死和一百年後死，也沒有什麽差別。”
寂衡天尊說是因為穀嵐疏這個容器還沒有準備好，是因為他不是經手的人。
他所了解到的一起，都是青木告訴他的，所以他才會說什麽“略有耳聞，但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誤會。”
青木星君默了一默，說：“我沒有殺你，並不是因為怕你察覺出來，而是我殺不了你。”
“嗯？”璃紅月眉梢一挑，繼續不無諷刺地說：“尊上這話可就過謙了。你是堂堂四宿之首，怎麽會殺不死我一個半死的魔修？”
她在翻龍窟裏受傷不輕，不然不會最後讓一個男寵給弄死……
青木星君攤開雙手，他手掌上的血肉已經萎縮，幹涸的皮肉緊緊地貼在骨頭上，呈現出一種枯死的黑紫色，一直蔓延到小臂，隱藏在了袖管裏。
璃紅月忽然想起來，寂衡天尊似乎也是喜歡把手踹在袖子裏。
“你以為，支撐起這整個神域，隻靠天尊一人就可以嗎？”
青木星君的聲音裏有無限蒼涼：“我、壘翼、黎曜、朱顏……我們都早已把自己的靈力盡數填了進去。可是，不夠，我們無論怎麽填補，都不夠……”
他無力地垂下頭：“我大乘飛升兩萬餘年，卻還是救不了神域……終歸是我自視過高，以為自己能力挽狂瀾，護佑蒼生。但到頭來，不過是蚍蜉撼樹，杯水車薪罷了。”
璃紅月撓撓頭：“那照你這麽說，我還挺厲害呀？”
她回過頭來去看他背後的生機盎然：“既然這麽缺少靈氣，你們為什麽不省著點用呢？”
青木星君：“你以為靈氣是池子裏的水麽？儲存好了，隨用隨取？”
“天下萬物，自有其靈蘊脈絡，並非人為能夠掌控。一朵花，一片葉，一汯溪流，都有著他們自己的發展規律。你在神域這麽長時間，這裏的一切都靠你的靈力供養，你可能控製它的來去？”
璃紅月搖搖頭，確實控製不了。
她要是能夠控製，早就把所有靈力都卷回自己身上，打包跑路了。
青木星君手掌翻轉，現出一枝紫氣盈盈的樹枝。
“嵐疏的身體與金烏木，原本就是係出同源。這支金烏木若是給你用，定然能夠如臂指使……此去玄鐵州，路途艱險，你帶上吧。”
璃紅月沒有動：“魍無極那條老狗的東西，我不要。”
青木星君沉默一會，忽道：“你想不想知道，金烏木明明是靈物，為什麽卻會成為上一任魔尊魍無極的兵器？”
他的手指拂過古意森森的樹枝，上麵的黑色已經完全剝落，遒勁的枝幹露出紫玉一般的質感。
青木星君蒼涼一笑：“因為這支金烏木，是我親赴北域梵淨山，給他取來的啊！”
……
……
上神墮魔這種事，自上古以來便是奇聞。而四宿之首的徒弟，墮入魔界，還成為了魔尊這種事，更是驚世駭俗。
青木星君：“他天資聰穎，稟賦卓絕，我便自小對他寄予厚望，對他頗為嚴厲。但誰知，最後逼出了他的一身反骨，讓他叛出太清神域，還墮入了魔界，成為……魔尊。”
“魔尊”這兩個字他說的很輕，帶著切齒之痛，又帶著深重的厭惡。
“青淮……是我唯一的弟子，卻也是我最失敗的弟子。”
唔，了解，這是一個太過雞娃而導致悲劇的故事。
璃紅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我想問一下，當初落霞拜入太清神域的時候，拜的是哪位星君，該不會也是你吧？”
青木沉默不語。
璃紅月不止為什麽，突然就想笑，想大笑，想放聲狂笑。
而她也真的笑了，蜷縮在地上笑的幾乎眼淚都要出來：
“一百年前，落霞當時被囚禁在小青嶺，他從小青嶺出來的時候，應該滿心歡喜地以為你是去救他的吧？”
“可是，你卻給了他一個容器，一個祭品！讓他好好養大之後，能夠獻祭出去！”
“而現在，這個他滿懷期盼的師尊說，他此生隻有一個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