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景焰掛了電話就往包間走。
門虛掩著沒關好,他正要推門進去,就聽到裏麵還沒離開的顧妄言和沈向霆的對話聲。
他們待會兒要見導演,也約了這家酒樓,但導演現在人還沒到,兩人就暫時在這包間裏待著。
許是服務生出去的時候沒把門帶好,他們也沒檢查,沒注意到門沒關。
說話聲雖小,溫景焰站的這個位置,卻還是能聽清一些話。
沈向霆:“別想了,為了媽,忍忍吧。”
顧妄言:“嗯……”
“媽既然決定不告訴顧家,短時間內也是沒打算讓他認祖歸宗。媽的狀態還是很不好,就別逼她在兩個兒子之間做選擇了,你們兩個手心手背都是肉,沒有誰更重要誰不重要。”
“我要是不知道,我還能忍到現在嗎?”顧妄言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你感覺到了嗎,我媽這次回來像是在交代遺言一樣,恐怕治療不太順利,不想讓我們送,也是怕我們發現什麽端倪。”
“是,如果媽最後還是沒能挺過這一關,他隻能一輩子姓‘溫’了。”
他們都清楚,隻有媽媽挺過這一關,活下來了,她才有和溫之明周旋的底氣,想盡辦法讓自己的大兒子回歸顧家。
能製得住溫之明和溫景焰的,隻有他們的媽媽。
她是他們唯一的軟肋。
溫景焰的手沒能落下來。
他第一次,有些狼狽地逃離了現場。
那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什麽叫認祖歸宗,什麽叫他一輩子隻能姓“溫”……
溫景焰不是什麽蠢笨之人,從這些隻字片語裏,他隱隱地讀到了一些他不願意相信的事。
韓晴曼一眼看出溫景焰的狀態不太對,看他走來,倚在車身上的她笑了起來:“怎麽了,沒找到?沒找到也不用這麽沮喪吧?”
溫景焰看了她一眼,一言未發。
現在看著韓晴曼,腦子裏就閃過“Annika”,腦海裏滿是那張髒兮兮的小臉。
那時候她也是短發,是她自己動手剪的,一頭亂糟糟的,像個小乞丐。
以為他小就好忽悠,說自己是“哥哥”。
可是他記不起她的樣子了。
他醒來後就想不起她長什麽樣,搜遍了貧民窟也沒有找到任何跟她有關的信息。
一場大火,把她的“家”燒得幹幹淨淨。
他隻知道,那個叫“Annika”的假小子,死了。
韓晴曼抬手在他麵前搖了搖:“哈嘍底迪?”
舒媛媛也降下了車窗:“沒找到就算了吧曼曼,阿姨以後再給你買對更漂亮的,別放心上了。”
“那就算了吧……”韓晴曼看他也不對勁,鑽進了後排座跟舒媛媛坐在一起。
溫景焰也上了車,一語不發地開車。
舒媛媛問:“他們兩個還在那嗎?”
“在。”
“那……你們不會是吵架了吧?怎麽心情這麽不好。”
“沒有,”溫景焰淡淡答,“媽你別多想,我跟小弟沒事。”
“沒事就好……”
一路上,溫景焰的情緒都很不好,兩個女人便也不找他說話。
很快,離了銀水市沒多久,舒媛媛的狀態就不好了,臉色漸漸蒼白。
“阿姨,您沒事吧?”韓晴曼也不再開玩笑,恢複了正經臉,“要不要靠邊停下?”
“不用,頭疼……曼曼,你幫我把藥盒裏的藥拿來。”
韓晴曼趕忙從包裏搜出藥盒,並拿了瓶水,幫忙喂下。
韓晴曼蹙著眉,不忍,“您是怕言言看見您這幅樣子,才堅持不讓他們送嗎?”
舒媛媛點點頭:“言言不是也生了病嗎,就別讓他多心了。”
“阿姨,其實言言現在好多了,有些事也不用特地瞞著他的。而且我相信,他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您也瞞不過他。”
舒媛媛愣了愣,失笑:“是啊……他從小就敏銳,又有些敏感,性格上像我,容易想得多。”
否則,也不會那麽小就承擔了那麽多,去思考一個孩子不應該思考的事。
“你是覺得,他已經察覺出來了?”
韓晴曼點頭:“我覺得是的。”
舒媛媛歎了口氣。
因為不舒服,路上一直在休息,韓晴曼也難得安靜,不耍寶。
等到了連城,吃了藥休息了半路,狀態看起來好多了。
溫之明一早就等在門口,他們一到,就把舒媛媛從韓晴曼手中接了過去。
舒媛媛回頭,“曼曼,你跟我過來。”
韓晴曼本來想問問溫景焰,聽到喊聲應了一口,先跟著去了。
溫景焰沒有跟他們一道,而是徑直往另一個地方走去。
·
書房。
韓晴曼沒找到的密室開關,就是那副掛在牆上的舒媛媛的油彩畫。
她懷疑過,隻是還沒來得及印證。
畫上的人栩栩如生,她側身坐在花園裏,回眸一笑,手伸了過來。
機關就在這隻手上。
溫景焰把手摁在了上麵,房裏響起機械聲,不一會兒,書架後側方的門打開了。
溫景焰徑直走向深處,目標明確。
機關裏還有機關,玻璃櫃裏,鎖著一個帶電子鎖的百寶箱。
他曾聽過,那是父親和母親的過往,被塵封在了這裏。
那不是什麽甜蜜故事,所以他從來不好奇是什麽。
隻要母親能留在溫家,他什麽都可以不去過問。
可是現在,他產生了動搖。
以他對溫之明的了解,密碼不難猜,隻試了一次就對了,百寶箱打開。
那是無數的照片。
一開始,是溫之明和舒媛媛的合照。
像他知道的那樣,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父親很喜歡母親。
然而和他知道的那個故事不一樣的是,漸漸地,第三個人出現了。
那個叫顧明耀的男人闖入了他們的生活。
照片裏的場景慢慢地變了,從角度來看全是偷拍,母親和顧明耀交往約會,母親和顧明耀舉辦婚禮,身懷六甲的母親和顧明耀去醫院做產檢,以及……
在醫院裏,顧明耀推著母親在中心花園散步,麵色蒼白的母親看起來傷心欲絕。
每一張照片都有日期,溫景焰能從那些日期裏推斷出一些事來。
越往後看,他就越能猜到。
他的雙手顫抖,照片全都飄落在地。
就如同他內心構建了快三十年的駐防之地一樣,正在慢慢崩塌……
最後一張照片,是一個繈褓裏的嬰兒,翻過照片,背麵寫著:顧天翔,1994.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