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禪看著書桌上的信件,按照時間順序又讀了一遍,最後一封,是對方告訴她不會繼續寫信的消息。
強烈的不舍和失落讓褚禪胸口劇痛,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緒波動,久到上一次難過,已經記不清是什麽時候。
是那次車禍之前嗎?
褚禪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要去錦州,還是在十幾年前。那個時候的錦州也算不上什麽好地方,她一心隻有醫術,怎麽可能浪費學習的時間跑出去玩兒?
可家裏的那些長輩確實是這麽告訴她的。
那個時候她總是昏昏沉沉,感覺自己忘記了很多事情。母親給她說是因為車禍造成了一些後遺症,記憶會慢慢恢複。
後來記憶的確是恢複了,隻是還會覺得自己忘了什麽東西。她自己醫術不差,可以說是整個褚家水平最高的醫生。脈象顯示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隻是心裏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塊。
那段時間她經常做噩夢,半夜醒來然後一個人抱膝到天亮。
有一陣子母親總是哭,看向她的眼神小心翼翼,又帶著些愧疚。
獨居老宅並不是她提出的,那段時間父母和爺爺總是爭吵,爺爺希望她到褚家的藥房坐診,幫褚家提升名氣。父母以她的病情為由拒絕了爺爺的提議,讓她在老宅好好養病。之後大家陸陸續續地搬離老宅,隻剩下她一個人堅守在這裏。
褚禪不覺得有什麽不適,回來之後她就很少出門,自己待在老宅反倒清淨自在。
母親很少過來,前幾年帶了褚韻過來,說是褚家這一輩裏天賦最好的孩子,希望自己能教她。褚禪沒有拒絕,好像自己的使命就是為了振興家族。褚家有天賦出眾的晚輩,她也不會藏著自己的東西不肯教給晚輩。
那時候母親看著褚韻的眼神,似乎在透過褚韻看著別的人。
褚禪車禍之後對於外在的一切都是平淡的,對於醫術的興趣也沒有以前那麽濃厚,除了偶爾塞給褚韻幾本手劄,解決一些問題,其他時間都待在老宅裏,看看天,喝喝茶。
問題並不是陳遇出現後才發現的,給褚韻的手劄是按照時間順序,她對自己的東西規整地很整齊,正麵牆的書架,上邊擺滿了她的東西。
去年褚韻問了她一個問題,算不上什麽難題,褚禪隱約記得自己十幾年前看到過類似的病症,隻是那段時間的記憶因為車禍有些錯亂,想要找到手劄給褚韻自己看。
她沒有找到。
那時候她以為是自己車禍的時候不小心把手劄弄丟了,直到陳遇拿著那本手劄出現。
還有他說的那些話,褚禪不止一次地想,自己這些年閉門不出,是不是做錯了?
現在,她看著麵前這個垂垂老矣的女人,自己的親生母親,饒是問到這個份兒上,她依然不願意告訴自己事情的真相。
“您確定,我躺在**半年都是因為車禍嗎?”記憶紛至遝來,褚禪將它們一一捋順。
她的車禍,父母的爭吵,爺爺的建議,還有最後母親看她的那個眼神。
褚母心裏一咯噔,手上正轉著的佛珠停頓了一下。
“是。”佛珠繼續在褚母手裏轉動,隻是剛才那一霎的呼吸急促,褚禪看得真切。
褚母明顯知道事情真相,隻是她不願意說。褚禪歎一口氣,她知道褚家的人都是怎麽想的,為了家族的興盛拋棄自己的追求,所有的選擇都是為了振興家族。
畢竟他們祖上有鼎鼎大名的禦醫,褚家的後輩不能辱沒了祖宗的門楣。
可是母親,她本身並不是褚家的人,隻是因為和父親結婚才冠上“褚”這個姓氏,為什麽要為了那些虛名欺騙她唯一的女兒?
“以後,您別再來了。”褚禪是失望的,所有的證據都說明她確實丟失了一段記憶,又或者說,是被人篡改了那段時間的記憶。怪不得她所有的脈象都顯示身體沒有問題,也不知道她那個爺爺從哪裏找來了催眠高手。
隻是恢複記憶這件事,她暫時還沒有頭緒。
褚母失魂落魄地離開老宅,當初那件事的確是他們做錯了,可事已至此,再去追究有什麽意義呢?褚家如今在京市也算是有名有號,再去追究十幾年前的事情,隻會讓褚家祖上蒙羞。
即使她不姓褚,可她的丈夫,她的女兒都姓褚,百年之後她的墓碑上也會冠上褚姓。
褚禪的事已經發生了,保著褚家的顏麵,才是現在要做的事。
當年她也曾為褚禪經曆的事情委屈過,痛哭過。可是她相信,等褚禪到了她這個年紀,也會做出和她們一樣的選擇。
為了家族利益犧牲小我,是值得的。
褚母回頭看了一眼老宅上邊的牌匾,當年若是禪兒聽他們的話,願意和那位聯姻,事情何至於此。
她心疼褚禪,但是更舍不得自己頭頂上這個褚家夫人的光環。如果褚家沒落,她這個褚家夫人還有何顏麵。
褚禪呆坐在院子裏,縱然這個年紀,和母親決裂還會難過的。她知道褚家的人有多看重褚家的門楣,隻是沒想到,連自己的母親也是這樣想的。
褚禪不是傻子,當初車禍之後她心裏不是沒有疑惑,她想到了這裏邊會有褚家的手筆,卻沒有想到,自己忘了那麽多重要的事。
她怎麽會忘了呢?當年那場車禍到底有多麽嚴重,會讓她昏睡半年之久,更是失去了一段珍貴的記憶?
如果她有了女兒的話,那麽她喜歡的人,會是什麽樣子的?
褚家的人會給她安排什麽樣的對象她可以想象,可以肯定的是,對方一定不是褚家認可的人,如果是的話,那場車禍大概也就不會發生了。
褚禪一個人想要查清楚當年的真相並不容易,這些年與她接觸的人隻有褚韻,陳遇是第一個到這裏的外人,因此她才會拜托陳遇幫忙。
那個宋眠,褚禪第一眼在電視上看到她的時候,心痛的感覺是不會作假的。
可是她不敢妄下決斷,如果她真的和自己有關係,褚家又會不會為了所謂的“名聲”,去傷害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兒?
褚禪不能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