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名姝是個堅定的人,隻要做出了決定就算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她的倔脾氣翁笑笑是知道的,正是因為知道,當翁名姝說出那句話之後才覺得難受。
“笑笑,這些年姐姐對你不薄,以後的日子好好過。”翁名姝心裏也難受得慌,她和家裏人關係不怎麽好,隻有過年的時候回去看看,通常也就待上兩天就回來。
當初在學校被人欺負的事兒鬧到家裏,學校請家長過去,她媽隻顧著哭,罵她丟人。她爸二話不說給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打斷了父女恩情。
該盡的義務要盡,可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了。
笑笑是當時唯一和她站在一邊的人,不管是當時她是怎麽想的,這份情翁名姝承下了。隻是這麽多年,也該還夠了。
“宋醫生,這件事是我沒有交代清楚,希望您不要介意。”翁名姝說這話心裏是沒底的,她見過不少水平不錯的醫生,一個個恨不得鼻孔朝天,患者求上門還甩臉子。
宋眠是她見過脾氣最好的醫生,可脾氣再好,打到人家臉上也得生氣的。
宋眠是生氣的,可她氣得不是藥店,也不是翁家姐妹。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氣什麽,可就是心裏堵著一口氣不舒服。上不去,下不來。
想到連日來受到的委屈,心裏滿是酸澀。
可是再想到那些真心感謝自己的患者,劉紅霞,英子,時君,以及……沈醉。
不知道沈醉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堅持藥浴,腿上的傷口又會不會疼。
沈醉腿是不疼了,可他頭疼。
老爺子故技重施,裝病騙他回京。明知道是計,卻又不得不回來。
“兔崽子出門一年半載也不回來看老頭子,我看你是想氣死我!”沈老爺子氣勢如虹,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卻喊出了站著的感覺。
“爺爺您這聲音洪亮,活到一百歲都不成問題!”沈醉雖然沉著臉,可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根本不怕老爺子生氣的樣子。
“別跟我嬉皮笑臉的,人家狀都告到我這兒來了!”老爺子手中的拐杖杵著地,麵上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沈家在京城中地位不一般,經營多年,家族中人在政界地位頗高。沈老爺子如今就算退下來,勢力依舊還在。當年被他提攜上去的,受沈家庇蔭的人不在少數。
如今沈家隻有他父親和大伯還在政界,地位都不低。
沈醉當初沒有按照家族的意思走,從軍還算能忍,軍政雖然是兩個係統,多少都和權利沾邊。要是能在軍營掙下一星半點功績,回來再給他安排工作不會比他爹差。
結果這混小子居然要跑去經商,全家人都驚呆了。
擱在幾十年前,這可是下九流的事兒。就算是十幾年前,這也是投機倒把,不被看好的經營。堂堂沈家長孫,怎麽能幹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兒?
可惜大家都攔不住沈醉,就像當初攔不住十三歲的他進軍營一樣。二十歲的沈醉更加成熟,也更加固執。
“說說吧,寧城西郊的地是怎麽回事兒?”老爺子收斂起麵上的怒氣,心平氣和地和這個孫子聊起來。
沈醉是他最喜歡的晚輩,這個孫子脾氣倔,卻也最像他。
沈醉坐下給老爺子講了陳坑村的事兒,老爺子聽後一陣沉默,沒有言語。
這件事沈醉做的不錯,對於貪得無厭的人,他們的可憐並不是獲取他人同情的護身符。沈家多年沒有人從商,可是政界那一套,並不比經商容易。
“那之後是怎麽回事?”老爺子沉聲問道,對方貪心,有了更好的地皮不管他們就是了。沈醉不是眥睚必報的人,不會揪著對方這麽一點事兒鬧得天翻地覆。
宿昌那孩子可是讓人帶話了,沈醉聯合幾家外企把寧城西郊的地買下建造工廠,說起來是好事兒,可老爺子活了這麽多年什麽沒見過,以後陳坑村有吃苦頭的時候。
“爺爺……”沈醉開口叫人,卻沒有解釋的意思。這些年他時不時回來和老爺子聊天,都是說些無足輕重的事。外邊吃了什麽,見到什麽有趣的玩意兒,諸如此類,從未提及過自己生意上邊的事情。
“沈醉,你要知道自己是沈家人,一舉一動,看著你的人太多了。”老爺子語重心長,這孩子打小養在自己膝下,爹媽工作都忙,沒時間看他。老爺子知道沈醉心裏有數,可是又擔心他年輕氣盛,有時候分不清輕重。
沈家這些年太招搖,老爺子退下來之後一直沒敢讓兩個兒子繼續往上邊走,也是想要保全家裏。沈醉從商,也是他點頭的。
樹大招風的道理沒有人不知道,隻是想要丟下幾代人打拚下來的榮耀,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想要退下來,也要講家裏人妥帖安排。
“我知道。”沈醉低聲應道。他知道自己背負的是什麽,知道沈家如今太盛,外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以前老老實實做生意,就算借了家裏的勢,別人也不會多說什麽。
這次陳坑村的事是他多踏了一步,自己把把柄送到別人手裏,爺爺教訓的沒錯。可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做。
想起那些人對宋眠說的話,想到小姑娘純粹的眼神,他隻恨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不能將這些惡意都隔絕。
老爺子見孫兒這樣的神情,倒是稀罕。
“這回出去有沒有遇見什麽有趣的事兒,跟爺爺說說。”老爺子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還呷了一口茶。
“陳坑村的事兒還不算有趣?”沈醉挑眉看著老爺子,這些年怎麽越來越像小孩兒了?每次回來都要拉著他聊好半天,問一堆問題,比小學時回來問他都在學校裏學了什麽還仔細。
“陳坑村的事兒是有趣兒,可你不願意跟爺爺講最有趣兒的地方,這故事也就少了三分顏色。”老爺子不看沈醉,說出的話卻是犀利。
沈醉聽到老爺子這話真心實意的笑了,爺爺不愧是政界幹了一輩子的老滑頭,有什麽事兒根本瞞不過他。
“行,我就跟您講講最有趣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