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南下廣東的日子,王美雲卻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麽興奮。
尹江北一早就過來了,她兩手還提了很多東西。
“這是我母親丁鳳嬌女士給你曬的菜幹、菌子、做的鹹菜。還有她親手納的黑布鞋和鞋墊。這一包是我爹下河撈的小魚小蝦,他全都熏幹了的。你們看著帶吧,不需要的就留家裏。
這一堆是我小叔小嬸給你們準備的,有些藥材是他們在山上采回來自己炮製的,說是廣東那邊喜歡煲湯,會加這些東西放湯裏。小嬸還曬了白辣椒,做了臭豆豉。這裏還有兩套衣服也是她這幾天趕工做的。”
王美雲看著滿桌的東西,鼻尖發酸。這就是至親至愛的人,什麽都想著你。
帶著大家的期望與不舍,林雪峰和王美雲坐上了進城的班車。尹江北也吵吵嚷嚷的跟著,說她要再送他們一程,順便也進城去看看外甥女晞瑤。
到了都縣縣城,時至中午。尹江南早就整治好了一桌飯菜等著他們。
“今天秦永軍要送貨去市裏,你們等會就坐他的車,正好他可以送你們進火車站。”
吃過飯,秦永軍和林雪峰拿著行李就往貨車上。尹江南將王美雲拉到一旁。
“你和雪峰感情還好吧!既然結了婚,還是要認真對待,好好過日子。當然永遠不要委屈求全。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就給我寫信或者打電話去運輸公司。我們永遠都是你的後盾。”
王美雲的眼眶已經濕潤了。
“美雲姐,你一定要說話算話,早點接我去廣州。我想吃鹹肉粽,喝鹹豆腐花。”
離別的傷感因為尹江北的嘴饞而煙消雲散。
“好,我答應你。江南姐,我之前說在廣州批發服裝,讓人帶回來,然後你在這邊賣也是認真的,你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帶我發大財的!”
“還有我,還有我!”
尹江北急了。
“哈哈哈,好,有你有你。咱們三姐妹一起發財!”
離別終歸還是到來了。隔著玻璃窗,王美雲看著尹家姐妹的身影越變越小,直至完全看不見。
到了慶豐市裏,秦永軍在火車站旁找地方停好車。
“我和美雲拿行李,雪峰你先去買票。我等會可以把行李直接放上火車。”
從南城去廣州的火車差不多要十八個小時,林雪峰考慮到這是王美雲第一次坐火車,怕她不習慣,直接買了臥鋪票。要是他自己的話,肯定買硬座票了。
拿到票後,三人匯合,秦永軍先幫他們放好行李。沒一會,他又跑了過來。
“我看站台邊有賣早熟橘子的,買了一些,你們在車上吃。還買了幾個包子,等會可以墊墊。江南有給你們做秘製的辣椒醬,可以拿出來就著吃。
雪峰,你警醒著點,火車上亂,萬事先護著美雲。車馬上開了,我先下去了。”
林雪峰和王美雲目送著秦永軍離開了站台。
“嗚~~~”
鳴笛聲響起,火車啟動。
“你睡下鋪,我睡上麵的中鋪吧。火車上有衛生間,就在兩節車廂的連接處。
你沒事不要出這節車廂。永軍哥說得對,火車上的人魚龍混雜,扒手、人販子之類的人都有。還是謹慎點好。
我們明天中午才能到達廣州火車站。你這邊要是有什麽貴重物品不放心的,可以先放到我這裏來保管。”
林雪峰擔心王美雲不習慣,開始詳細告訴她坐火車的一些基本情況和要注意的事項。
“還是我睡上麵吧。那個空間太小了,你腰長腿長的估計爬不進去。”
可沒等王美雲行動,林雪峰搶先脫鞋,手一撐,屁股就坐到了中鋪的邊緣。可就如王美雲說的,他太大隻了,確實費了老大勁才堪堪躺下。
王美雲見狀,不再同他搶。反正等會撞頭遭罪的人是他,管他呢!
“小妹子,你對象對你可真好,長得也俊!好福氣。”
對麵床的大娘笑吟吟地對王美雲說道。
王美雲的臉瞬間就紅了,該說不說,林雪峰這人長得確實不錯,劍眉星目的。除了皮膚黑了點,其他沒什麽好挑剔的。
王美雲托腮看著窗外,樹木、田野快速的向後退去。她的思緒卻飄回到前一世劉俊傑和她媽帶她和爸爸首次坐火車的情形。
劉俊傑買了兩張臥鋪票和兩張坐票,說好讓王美雲和他姆媽一起去臥鋪車廂的,結婚張秀梅在站台的時候就肚子痛得站不起身,硬是要劉俊傑扶它去臥鋪車廂。而他們母子從上火車開始就沒出現過。
人生第一次坐火車的父女倆一路跌跌撞撞隨著人流擠上車。但是因為警覺性差,王美雲身上的口袋被人用刀子割開了,錢不翼而飛。
等到了晚飯時間,車廂裏響起乘務員的叫喊聲,身無分文的父女這才驚覺肚子餓了。
可錢丟了,帶著的幹糧被張秀梅拿著。除了喝水,父女倆沒有別的可以進食。
王德發大著膽子去了幾節車廂找劉俊傑,可那麽多人,根本找不過來。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中午,前一日晚飯都沒吃的父女倆興奮地扛著行李下了車。好不容易才與兩手空空的張秀梅母子匯合。
得知王美雲身上的零錢被偷,張秀梅路都不走了。直接原地數落起她來。而劉俊傑仿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站著冷眼旁觀著一切。王德發急著勸說張秀梅,但收效甚微。
“王美雲,王美雲~”
思緒被打斷,王美雲看到林雪峰已經下床來了。他的臉上帶有幾絲疑惑和擔憂。
“外麵天都黑了,烏漆麻黑的,你看啥入了神,我喊你半天也沒反應。快點去洗個手,我買了菜和飯回來,趕緊趁熱吃。”
王美雲找打衛生間,洗了手還擦了把臉,才重回車廂。
車廂裏已經彌漫著各種飯菜的味道。
飯菜已經在小桌板上打開了。榨菜炒肉,茄子豆角。王美雲坐了下來
但她瞥見旁邊的林雪峰從秦永軍給她們的紙袋裏拿出下午買的饅頭。
“你吃飯菜,我啃饅頭。”
王美雲沒做聲,從床底下的網袋裏拿了一個幹淨的飯盒,將飯菜盛出來一半,遞給了林雪峰。
林雪峰沒接,她就執意舉著。
“哎呀,快接著吧,小夥子。你媳婦兒這是心疼你呢?我說,你們年輕夫妻就是不一樣,做點啥,吃點啥都要想著對方。
不像我們家那口子,有口吃的,我在旁邊哼唧半天,他也不懂分我一口。吃完了還假模假樣地說,“老婆子,你要是不舒服,我帶你上衛生院去瞅瞅,別臨了,整個什麽大病出來,那可太不劃算了。哎喲,把我給氣得,恨不得將他的照片掛牆上,讓他閉嘴!”
大娘是北方人,她在這趟火車上已經待了兩天了,好不容易遇上兩個願意聽她說話的年輕人,這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林雪峰和王美雲都被大娘的風趣幽默給逗笑了。
“小夥子,你這饅頭能不能也給我一個。我北方人,習慣了吃麵食,這火車上的飯菜吃起來還不太習慣。唉,也不知道去了我女兒那邊待不待得慣!”
林雪峰忙拿了兩個饅頭給大娘,
“大娘,不夠我還有。”
“夠了夠了,謝謝你們!”
就這樣,幾人聊開了。
“哎,我是真沒想到,我六十歲了還要背井離鄉。可是我女兒馬上臨盆了,我得去深圳幫忙伺候月子,看孩子。
聽我女兒說,現在拐子特別多,專門偷年紀小的孩子然後轉手賣掉。她有一個工友的兒子才兩歲多就被偷了,嚇得她一直吵著讓我去幫忙,說是開工資給我。我哪裏能要她的錢,那可是我親女兒,親外孫。
隻是,這人年紀大了,就不願意出遠門。你不知道,去深圳還要辦理邊檢證,前些天去辦這個證,跑了我好幾趟。
我在火車上這兩天可都憋壞了。想起來走走,又怕壞人偷翻我東西。第一天去上那個廁所,差點把我自己關在裏麵出不來,嚇個半死。
還有,我女兒說,那邊的人說得話像鳥語,一句也聽不懂。我都害怕明天我女兒接我的時候要是沒找到我,我找人問路都問不明白。愁死我了。”
“大娘,沒事的。習慣了就好了。廣東可舒服了,冬天一點兒也不冷。尤其像您這樣的老人家,在廣東過冬壓根兒不用穿厚棉襖,厚棉褲,方便得很。
至於飲食您也別擔心,到時候可以買麵粉回家自己做吃食。
而且,東南西北中,發財到廣東。現在全國各地的人都往廣東跑,說不定您去了您女兒那邊,很快就能認識老鄉陪您嘮嗑啥的,您也別擔心語言不通的問題。”
王美雲的話,打消了大娘心裏大半的憂慮,讓她對未來的日子多了幾分期盼。
可旁邊的林雪峰心裏卻多了幾絲疑惑,王美雲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嗎?怎麽她好像對廣東很熟悉似的,仿佛在那邊待過。
無解,林雪峰最終帶著疑惑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