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老太太從寧家走了離開後並沒有馬上回老宅,而是帶著寧佑軍去了醫院。

她邊走邊罵,罵那些鄰居多管閑事,罵周秀華是不下蛋的母雞,又罵寧永輝白眼狼,心裏隻有周秀華母女倆,白白把人拉扯大……

這段時間寧永剛兩口子對她的態度已經有了很明顯的變化,但小鎮上的老人都是分了家跟著大兒子的,她很怕自己動不了了後沒有照顧,也或者說是習慣了,所以她隻能拚命怨恨老二一家。

直到到了醫院門口時,寧老太太才忽然頓住腳步,低聲道:“寧小卉這個死丫頭,不過就是被打了一頓,還要來醫院看,回家擦點紅花藥就能治好,在醫院花什麽冤枉錢!”

可到了急診科門口,又忽然膽怯了。

五月底的天,晚間就算有風也是溫和的,寧老太太卻脊背發涼。

她好像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沒錢了,要是進去後,寧永剛兩口子讓她掏錢給寧小卉看病怎麽辦?

寧老太太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抓著寧佑軍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她深知自己得在身上留點錢,不能讓老大兩口子把她徹底榨幹。

寧佑軍被寧老太太拽得生疼,使勁往回扯著自己的手:“奶奶,你把我拽疼了,你把我拽疼了!”

他一聲高過一聲,卻不想寧老太太好像是被迷住了一樣,眼睛直勾勾盯著急診科門口,一動不動,死死拽著寧佑軍的手不放。

寧佑軍又疼又害怕,推搡了好幾下寧老太太還是沒有動靜,他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寧老太太這才仿佛被驚醒,下意識一巴掌打了過去,又狠狠將寧佑軍推倒在地,抬起手腕看了眼,就見上麵一圈清晰可見的壓印。

寧佑軍摔得屁股生疼,幹脆坐在地上胡亂蹬著腿,捂著臉嚎啕大哭:“明明是你這個老不死的死死拽著我,我才咬你的,你竟敢摔我,你給我等著,我讓我媽打死你!”

這些話都是寧老太太出門遛彎的時候,王桂蘭在家說的,寧佑軍聽得多了,自然張口就來。

他又哭又蹬腿的潑婦樣,就和寧老太太平時在周秀華麵前撒潑的樣子一模一樣,看得寧老太太太陽穴直跳,長大了嘴巴,呆愣愣地回不過神來。

“你個老不死的,還不趕緊把我扶起來!”

寧佑軍哭喊著,忽然覺得嘴裏有個小石頭,而且一股血腥味,他猛地往外一吐,就見一顆牙齒瞬間飛了出來。

他看著那顆牙齒,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嘴裏啊啊啊地叫著,好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想起來去找他父母告狀,但手軟腳軟的根本起不來,哭得更賣力了,滿腦子都是我奶奶竟然把我牙齒打掉了!

寧老太太也沒想到會這樣,滿心驚恐上前想要將寧佑軍扶起來,卻不想寧佑軍此刻格外抗拒她,手揮腳踢的。

混亂之下,寧老太太踩到了寧佑軍吐出來的那顆牙齒,直直摔了下去,摔得她眼冒金星,五髒六腑好像都移位了。

寧佑軍啊啊地叫著,好像忽然就有了力氣,上前使勁推搡著寧老太太,嘴裏老不死的,你怎麽還不去死之類的話車軲轆似的重複著。

等他好不容易站起來,他才狠狠瞪了眼老太太,嘴疼說的話並不是那麽清楚:“你給我等著,我爸媽不收拾你,我也要去喊街上的大哥來砍死你!”

寧佑軍剛說完就見他父母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的寧小卉始終低垂著腦袋,肩膀耷拉著,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

他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哭喊著長大了嘴巴,讓父母看到他腫脹的臉和滿嘴的血汙。

其實寧佑軍並沒有那麽可憐,但被向來寵兒子的王桂蘭看在眼裏,那寧佑軍就變成了一個滿臉血汙的小可憐。

她啊的尖叫著上前,雙手虛虛捧著寧佑軍的臉,看著他嘴角的血,隻覺得自己額頭青筋直跳,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王桂蘭想也沒想拉著寧佑軍就往醫院裏跑,醫生在處理寧佑軍,王桂蘭就衝了出來教訓老太太:“你個老不死的老虔婆,出門就要被車撞死,喝口涼水都要被嗆死,你敢打我兒子,老娘告訴你,你別想老娘以後給你養老送終!”

她擼起袖子,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要不是因為體重受限,她真的都要跳起來了:“你等著吧,你要是死了,別說我給你買棺材了,我找個草席子裹一下你都算是好的!別想讓寧永剛給你摔盆,你這個挨千刀的老虔婆……”

“好了!”寧永剛牽著寧佑軍走了出來,眉頭皺得好像能夾死一隻蒼蠅,“畢竟是我媽,話不要說得太難聽。”

這會兒天色已晚,很多人其實都已經睡下了,整條街顯得有些空曠,王桂蘭的大嗓門好像是有了回音一樣,被無限擴散,周圍不少房子都亮起了燈,甚至還有人探著頭往外看。

這些人大半夜的看熱鬧,竟是沒一個人出言阻止。

寧永剛再次有了臉皮被人扒下來放在地上踩的感覺,他上前拽著王桂蘭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想死嗎?在這麽多人麵前嚷嚷?”

王桂蘭滿心委屈,一哭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沒有丁點梨花帶雨的感覺不說,反而給他一種殺豬時候,豬嚎叫哭喊的感覺:“你沒看到軍軍……”

他想也沒想一巴掌就扇了過去,低聲怒吼道:“老子說了閉嘴!”

要不是看在這個蠢婆娘給他生了個兒子的份上,他肯定早早讓她滾蛋!

“寧佑軍家屬!”值班護士害怕這些人不給錢就走,忙跑了出來,“單子在這裏,快去掛號處交錢,等會就可以走了。”

交錢兩個字一出,王桂蘭和寧永剛不約而同看向了寧老太太:“死老太婆,軍軍就是被你打成這個樣子的,你別想跑,趕緊去把錢付了。”

寧老太太緊緊捏著衣角,手心出汗,心髒微微絞痛,不停回想著剛才打寧佑軍的事情,心底無比後悔。

她剛才怎麽就像是魔怔了一樣對軍軍動手啊,這下好了,她最後一點錢沒了不說,老大一家肯定也恨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