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看見葉笙才停下腳步,帶著幾分拘謹的開口:“你找我什麽事?”
葉笙笑了笑:“有點事情想問你,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張山立馬點頭:“方便方便,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葉笙也很直接:“你弟弟沒了,關於撫恤金的事情,你是怎麽想的?”
張山長了長嘴,帶著幾分別扭:“我……那是我弟拿命換來的錢,向蘭和我弟已經離婚了,而且又留下的是個女孩子,以後也是要嫁人的,那錢總不能給了外姓。”
葉笙皺眉:“張山,你也是受過教育的,現在都什麽社會了,已經是男女平等,女孩子怎麽了?女孩子也能撐起半邊天啊。”
“拋去這些不說,你覺得你弟弟的這個錢,你們應該拿嗎?”
張山到底是有些心虛:“都問了律師,說這個錢就應該是我們的,還說向蘭要是不給我們,我們也可以告她去。隻是現在不知道向蘭去了哪兒,我們又找不到。”
葉笙直搖頭:“你們找到又怎樣?追著向蘭嫂子把這些錢要回去?然後看著他們孤兒寡母喝西北風?你是不是忘了,這麽多年,如果不是張路,你們能過上現在的生活?”
“還有,你父母的行為,已經在犯法,隻是因為所有人看在張路的麵子上,放了你們一馬了,如果你們一直這麽鬧下去,錢,你們拿不到,可能還會吃上官司。”
張山臉色一白:“不可能,律師跟我們說,隻要不去團裏鬧,也不在團大門太近的地方鬧,他們都會拿我們沒辦法,而隻要我們不做出過分的行為,鎮政府也不會拿我們怎麽樣,我們不喊不鬧,隻是拉著橫幅討個公道,他們也說不了什麽。”
葉笙冷笑:“隻是暫時沒說什麽,如果真的影響到團裏名聲,他們和鎮上說一聲,你們都要抓進去。張路活著時候,你們一家人就像吸血蟲一樣,吸他的血,供養你們這一大家,你結婚養孩子,來這裏做生意,都是張路給你們的錢。現在人沒了,你們還要吸死人的血。你不覺得愧疚嗎?”
“當然,你們要是知道愧疚,就不會這麽做了,不過,你們這麽做是犯法的行為,你們不是找律師了,他們跟你們說,你們和烏向蘭現在屬於民事糾紛,可以走的是法律程序。而你們現在這個行為,是擾亂社會公共治安。”
“你知道擾亂社會公共治安,要是抓起來會判多少年嗎?”
張山聽見還要判刑,整個人傻了,臉都變了顏色:“我們又沒幹犯法的事情,為什麽要抓我們。”
葉笙笑笑:“不信,你去問你們的律師,還有啊,我也是看在張路的麵子上,過來勸勸你們,不要把自己作死。”
“好了,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們還要鬧,就盡管鬧,俗話說的好,好言難勸想死的鬼,你們隨意,到時候真的出事了,可不要去團裏找我們啊。”
張山直到葉笙走遠,還沒回過神。等李鳳玲從店裏出來,才小聲問:“你說剛才那個葉笙說的是不是真的?咱們還真的犯法了?”
李鳳玲不懂:“我不知道,我覺得可能是真的,而且,我們確實不應該拿這個錢。咱們現在開這個菜店,生意還不錯。等攢點錢,咱們再去市裏開店,市裏人多,肯定能好起來。”
“那些錢,就留給向蘭和妙妙,她一個人帶著孩子也不容易。”
張山扭頭瞪眼看著李鳳玲:“你閉嘴,咋了?還嫌錢多咬手?以後咱們石頭長大了還要結婚娶媳婦,多攢點錢沒壞處。”
李鳳玲立馬不吭聲了,張山在外麵對誰都慫,唯獨對她凶得很,打起來下手根本不管死活。
……
葉笙回去,等中午周硯深回來,兩人交換了今天的發現。
周硯深歎口氣:“其實沒有欠條很正常,隊裏大家經常互相借錢周轉,誰都不肯讓寫欠條,總覺得寫了這個生分了。”
葉笙笑了;“沒事沒事,我明天去縣裏一趟,去會會他們的律師,倒是沒想到,劉美香竟然還舍得花錢的請律師。”
這會兒人法律意識還是很淡薄,特別是這些偏僻的地方,根本沒人能想到請律師。
又跟周硯深說了,今天見張山的事情:“張山肯定會跟劉美香說我今天找他的事情,他又沒什麽主意,恐怕還嚇得要死。而劉美香也不知真假,肯定會去找他們的律師說。”
如果她估計得沒錯,明天在縣城就能碰見劉美香他們背後的這個高人。
不知道為什麽,竟然隱隱有些期待。
周硯深看著葉笙眉眼彎彎,一臉期待的樣子,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臉頰:“要不要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你現在是不是要找個地方實習?”
葉笙搖頭:“先不著急,我明天去看看再說,你也不用送我,我就坐班車過去。”
周硯深想想:“好,你自己注意點。”
葉笙樂著保證:“放心吧,我就是去看看,又不是跟劉美香打架去,再說了,就算真的打起來,劉美香也不是我的對手啊。”
……
還真讓葉笙猜對了,第二天一早,葉笙吃了早飯去坐車,在車站遇見了劉美香。
劉美香手裏還拿著個餅子,邊吃邊等車,看見葉笙,一轉身,隻當看不見。
葉笙也沒興趣跟她說話,看看旁邊,沒見張路父親,心裏嘖歎,看來這個家裏,還真都是劉美香說了算,拋頭露麵的事情,也都是劉美香去處理。
上了車,劉美香怕跟葉笙坐一起,擠在最後一排。
到了縣城,劉美香見葉笙一直不緊不慢的跟在自己身後,有些繃不住了,轉身等葉笙走近,眨巴著眼睛,假裝好奇的看著葉笙:“大隊長媳婦,你是總是跟著我幹嘛?”
葉笙一臉納悶:“我跟著你嗎?我要去法院一趟,你去哪兒?”
劉美香啊了一聲:“你去法院?你去法院幹嘛?”
葉笙覺得好笑:“和你有什麽關係?你這麽害怕幹什麽?”
劉美香一梗脖子:“我就是問問,我哪有害怕了,我先走了。”
說完急匆匆的往前走,生怕葉笙追上一樣。
葉笙看著她進了法院旁邊一間辦公室,辦公室門上掛著法律援助中心的牌子。
也沒著急,先去了法院門口的收發室,跟裏麵的大爺聊了一會兒。隔著窗戶看見劉美香出來,身後跟著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
劉美香嗓門大,和男人站在外麵說話,葉笙坐在收發室裏也能聽清楚。
就聽劉美香很有怨言的看著男人:“李律師,你說過這招好使,可是為啥有人跟我說,我這是啥了治安,是要抓起來判刑的,你是不是在坑我?我可是給你錢了的,你要是坑了我,以後我就找你鬧。”
李律師皺眉不滿的看著劉美香:“這是誰跟你說的?這麽多天不是也沒事?而且隻有這樣,你才能逼著你兒媳婦回來,她回來了,那錢你才能拿到。再說了,你也是膽子小,我都跟你說了,你直接去找團裏鬧,是他們把這筆應該交給你們老兩口的撫恤金,交給了你們的兒媳婦,這是他們辦事不對啊。”
“你們就跟他們去講道理。”
劉美香瞪眼:“那是啥地方,我敢去講道理嗎?怎麽,你還嫌棄坑我不夠,還讓我去講道理?我聽人說,我們要是去團裏鬧,被他們告了,判刑很重的。反正,我現在覺得你的辦法不行,你把錢退給我。我不找你了。”
李律師看看左右,伸手拉著劉美香去遠一點的地方說話:“大姐,這是律師費,給了可就沒有退的道理,而且當初我們可是簽了合同,你也按了手印的。”
劉美香不樂意了:“那是因為你說了能幫我們把錢要回來,我們才簽合同的。”
李律師黑著臉:“大姐,這話我可沒說過,我隻是說過會幫助你們去討要這筆錢,但是能不能要回來,什麽時候要回來,那就不是我能說的算了,當然,在這期間,我也會盡可能給你們提供服務。”
劉美香沒想到當初承諾好好的律師,這會讓竟然說話不算數了,臉一沉也不幹了:“李律師,你當初明明說了,隻要找你,這錢肯定能要回來。你這樣說了,我才給你兩千塊錢。你要是說盡可能,我肯定不給你錢。”
“你這就是騙人,你要是要不回來這錢,就趕緊把我給你的錢退回來。”
李律師眼神冰冷:“大姐,咱們是簽了合同的,而且我也給你們提供了服務,這錢肯定是不能退。”
劉美香就很納悶:“你給我們提供什麽服務了?我怎麽不知道?你現在這不是訛人嗎?”
李律師冷笑:“如果不是我告訴你們,這錢你兒媳婦不應該拿,你們能知道?如果不是我告訴你們,應該怎麽去要這筆錢,你們能有方向?現在隻要你能找到你兒媳婦,起訴她,這錢保準跑不了。”
劉美香遲疑了下,竟然覺得李律師說得有道理,但也隻是遲疑了一下下,又恢複了理智:“你這麽說就是想騙我錢,我要是知道烏向蘭在哪兒,我還用你給我想辦法?我自己都找她要去了,現在,我不管,你趕緊把錢退給我,兩千塊,少一分都不行。你要是不退錢,我就立馬去法院鬧去。”
李律師推了推眼鏡:“大姐,你鬧也沒用,咱們是簽過合同的,上麵寫著你願意委托我協助你要這個錢,現在沒要到,並不是我無能,而是因為找不到你兒媳婦。找人這個就不是我的事了,這應該是警察的事情。”
說完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也沒去辦公室,而是過了馬路大步離開。
劉美香追過去,跑了幾步卻沒追上,加上最近這一年,她好吃懶做,也不怎麽運動,人胖了不少,就這麽幾步路,都累得氣喘籲籲。
葉笙坐在傳達室看得明白,還以為是遇見了什麽了不起的人在劉美香背後出主意,沒想到竟然是遇見一個沒有職業操守的律師。
也是真敢要錢,兩千,可是好多人兩三個月的工資。
而劉美香太想要烏向蘭手裏的錢,所以才上了這個當。
看完,葉笙也就放心了,起身跟傳達室值班的道別。
值班人員還挺熱情:“你剛才不是說想實習?一會兒你可以進去問問。”
葉笙應著,從傳達室出來,看見坐在路邊哭天抹淚的劉美香。
劉美香拍著大腿邊哭邊喊著:“你們快來看看啊,有人敢在法院門口騙人啊,還有沒有天理啊,你們趕緊來評評理啊。”
也有人好奇,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劉美香就邊哭邊把自己的經曆說了一遍。
路人聽完後,回味了一下,覺得不對勁:“大姐,你都跟人簽合同了,那肯定是要給錢的啊,而且,你兒媳婦都不見了,律師也不可能去幫你找人,你得去報警,報警抓人。”
葉笙站在人群外看著,倒是沒想到這麽輕鬆就解決了這件事。
回去時,大門對麵的橫幅也不見了。
葉笙見到周硯深,說了在縣上的事情:“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騙子,而且你們也是,竟然還讓她鬧這麽長時間,讓地方警察抓她啊。”
周硯深揉了揉她的發頂:“哪有那麽簡單,不看僧麵看佛麵,畢竟是張路的父母,想著鬧一陣子就行了。”
葉笙感歎:“也不知道這一次,他們能消停多久,我總覺得劉美香還能作妖。”
又想到在縣城看見的那個李律師:“雖然他是騙了劉美香,我覺得活該,可是這個律師的品質很有問題,心也黑。”
周硯深卻能理解:“這裏,能有律師就不錯了,你問問老百姓,有幾個遇見官司會找律師的,而且律師隊伍也是良莠不齊。以後就靠我們小葉律師整頓這個風氣了。”
葉笙噗嗤樂,伸手去拍周硯深的胳膊,卻感覺小肚子被拉扯了一下,哎呦一聲,捂著小肚子:“疼,岔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