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為了夫家一而再、再而三從娘家拿錢去貼補，蘇老先生早就心寒了，可看到女兒這樣跪著磕頭求自己，涕泗橫流的模樣實在看得他心酸不已。
他拄著拐杖，恨鐵不成鋼地敲地板，手發顫地伸手要去摸女兒的發頂，伸到一半時又顫顫巍巍地收回來。
重歎一氣，強勢說道：“那你就跟他離！”
“什麽？！”
蘇蘭芝驚愕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蘇老先生，“爸，我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呀？！您怎麽能叫我離婚？您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這個女兒嗎？我要是離了，外麵的人要怎麽說我？怎麽說您？咱蘇家就會淪為陽城人的笑話的！”
“笑話？”蘇老先生聞言，似是自嘲地仰天冷笑，“你這幾年的所作所為還不夠做陽城人的笑柄嗎？”
“要不是因為你是我親生的，我早就讓人一棍子把你打出去了！還會讓你進我蘇家的門？！”
“你自己出去問問，蘇家的醜聞笑料都是些什麽？”他顫著手，抬起拐杖，在蘇博文和她的身上各指了指，“都是你們倆啊！你們倆就是我蘇家最大的笑話跟恥辱！”
他激憤地吼完，垂低頭，重新坐下，像一隻忽然泄了氣的氣球一般，靠在椅背上。
這時候的方桂寶和其他幾個小孩子都站到了牆角，沒人敢出聲，連站在蘇老先生身邊的楊美英也不敢上前安慰他。
管事跟傭人們似是見多了這樣的場麵，一個個站在邊上，低著頭充耳不聞的樣子。
客廳裏安靜得隻有蘇蘭芝還在抽泣的聲音，以及蘇瑩瑩因為惶恐不安而發出的，極低的嗚咽聲。
幾分鍾過去，蘇老先生緩緩抬起頭，一雙被深深淺淺的皺紋包圍的滄桑的眸子，平靜中糅雜了許多複雜的情緒，透露出他此時的悲傷。
“你想要錢，是吧？”他輕聲問。
蘇蘭芝抬頭，害怕又期待地咽下口水，眼巴巴地看著他，“爸，您肯借了？”
“我問你一句，如果要讓你在陳家和蘇家之間做一個選擇，你選擇哪邊？”
“什、什麽意思？”她不敢答，但下意識地，她就想要選陳家，所以更是心虛得眼神閃爍，低下了頭。
蘇老先生是何其聰慧的人，自然第一時間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事實上，在問這個問題之前，他就已經猜到答案，隻不過作為父親，他仍對自己這個女兒抱有一絲的希冀。
結果卻是，不出所料的，大失所望。
蘇老先生搖著頭，擺擺手，“你走吧，從今往後，你蘇蘭芝和我蘇國棟、蘇家再無任何關係。”
此言一出，眾人皆震驚地朝他看過去。
“爸？！”
蘇蘭芝更是猛地抬頭，神情變幻莫千，從震驚錯愕，到難以置信，最後意識到他是認真的，驚愕失色地跪著撲上前，卻被蘇老先生一拐杖打到手上。
她吃痛地大叫一聲，抱著被打到的手哭道：“爸，您不能這麽狠心！我是您的親生女兒啊！”
“正因為你是我親生的，所以我才不能縱容你掏空我們蘇家的家產！”蘇老先生站起身，雙腿有些哆嗦地走到一邊，憤怒地指著她吼道。
“不！不！我不要！”她哭著喊著，再次撲到蘇老先生的腳邊，抱住老人的腿，渾身顫抖著，搖著頭喊道：“爸，我錯了！要是連您也不認我了，老陳一定會把我趕出去的！我跟小茹就沒有家了！””
“爸，我求求您了，不要對我跟小茹這麽殘忍啊！”
“殘忍？”蘇老先生眼露絕望地冷哼，“不是我對你們殘忍，是你自己對你自己殘忍！”
“小茹現在也長大了，如果他們陳家真的要趕走你跟小茹，我會養她的，但是你，跟我蘇家沒有半點關係！”
“這是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如果你連這個都不知足，那小茹，我也不會再管了。”
一字一句說得決絕，蘇蘭芝徹底意識到蘇老先生這次是認真的，且再沒有可以回緩的餘地了。
她鬆開了手，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精氣神一般，跌坐地板上，雙眼空洞無神，蒼白無血色的嘴巴一開一合，自言自語地低聲喃喃。
聲音極小，在場沒有人聽得清楚她在說些什麽。
蘇老先生實在沒眼再看下去，也是因為怕自己會再次心軟，便吩咐楊美英送蘇蘭芝出去，並幫忙安排車子送她回陳家。
這回蘇蘭芝沒有再鬧騰，有氣無力地任由楊美英扶起自己，拉著她出門。
方子安等人還站在牆角邊上，見一切恢複平靜，方子安便打算帶著弟妹們跟蘇老先生打聲招呼，盡快離開這裏。
方桂寶卻不願，“大哥哥，今天是除夕呢，蘇爺爺現在沒了一個女兒哦，他肯定很難過，我們要是也走了，那蘇爺爺身邊不是冷冷清清的，沒人陪他說話了嗎？”
“不如，我們去請蘇爺爺到我們家吃年夜飯吧？”
她說著，不等方子安回答自己，撒腿就朝蘇老先生跑了過去。
蘇老先生此時正背對著大門，腰背微拱，撐著拐杖的手，手指微微顫抖。
桂寶走近時，看到老人略顯悲涼的身影，不由地鼻子泛酸，她也不懂，為什麽好人總要被欺負？
“蘇爺爺。”軟糯的小甜音輕輕地喊了一聲。
蘇老先生動作遲緩地回過身來，原本精明的眼眸被一層霧氣染得渾濁不清，看到是方桂寶時，他強顏歡笑地揚起唇角，“是桂寶啊。”
他伸出手，慈祥和藹地摸著桂寶的小腦袋，“你們是不是要回家了？今天不好意思了，因為蘇爺爺家裏的事情，讓小桂寶跟哥哥姐姐們沒能好好玩，下一次爺爺帶你們去公園玩，當補償，好不好？”
桂寶拽下他的手，白嫩小手跟長了大小不一老人斑的手對比鮮明，蘇老先生的手指冰冰涼涼的，連手心都是冰透的，冰得她心裏更難受了。
“我覺得不好。”她搖搖頭，小臉蛋仰起來，提議道：“蘇爺爺，我爸爸跟我媽媽在準備年夜飯哦，您要不要跟楊阿姨她們一起去我家吃年夜飯呀？”
“我媽媽經常說，人多會更熱鬧，更加有人氣的，人氣一旺起來，運氣也會跟著旺起來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