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京那日,正是乞巧。

唐翹回了宮後徑直去見皇後。

謝皇後沒有責怪她離京日久,也不曾抱怨因為她離京之事受到永豐帝指責,不過是同尋常母親一般,早早為她準備了沐浴的香湯,又備足了晚膳,笑著與她說琥珀又胖了。

琥珀便是她送給皇後那隻橘貓的名兒。

唐翹不用問也知道,她離開京城皇後要遭受多少非議。

哪怕特地將皇後用得到的草藥千裏迢迢帶了回來,她也覺得頗有虧欠。

“你不必如此不安。”椒房宮中用膳規矩不大,謝皇後親自給她盛了一碗溫養身子的參湯,“打那日你與我說起謝氏之事後,我便曉得,京城是留不住你的。”

“否則當日你說你要離開京城時,我便不會由你走了。”

可這並不代表她不關心唐翹,她將參湯穩穩放在唐翹跟前,“我已經叫了尚藥局的醫師,過會子就會過來。”

她雖然受了些傷,但眼下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

“好。”

可母女倆並未溫存多久,便有人來攪擾。

“是章嬪。”紫蘇一看到這個人臉色就不好,“說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前來探望殿下。”

皇後忍不住搖頭笑,“你看你父皇,這是在告訴我,若我待你不好,他是要將人要回去的。”

“那沒法子了。”唐翹跟著揚眉,“名兒都記給母後了,還怎麽要。父皇不過發發牢騷,決計是做不出那等事情的。母後不理會就是了。女兒自會叫父皇知道的。”

謝皇後聽她這樣說她父皇,很是驚了一下,隨後又笑,原本還有些病色的臉都生動起來,“這話你可別叫你父皇聽去。”

可唐翹這話著實又叫她覺得在理起來。

雖說夫妻之間沒什麽情愛,可對永豐帝她還是了解的。

那個人啊,無非就是來提醒她的。

可要說真下她的麵子的事情,卻不會做。

確實像是在發牢騷似的。

這樣一想,她笑意更深,“你若不想見章嬪,我叫人將她送出椒房宮去。”

“不用如此麻煩,我出去片刻,母後將這半碗參湯喝完,我就回來了。”

說著將手裏盛好的參湯端到她跟前。

“這孩子,”謝皇後端了參湯喝,唇角還帶著笑,“既不叫人省心,卻又格外懂事。”

“殿下時刻惦記著您呢,這一回去湖州,可沒少帶東西回來。”素琴上前來,給她布菜,“不過主子也是,打接到殿下要回京的消息起就整日夜裏睡不著。也不知是高興多還是憂慮多。”

“就是。”紫蘇也幫腔道:“方才長公主殿下賠罪時,主子還一臉淡定,可奴婢分明瞧著,您暗自打量了長公主好幾眼。怕是看都不夠看的。”

皇後許久沒有被這樣打趣了,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可到底是自己的陪嫁侍女,跟親妹子似的,哪裏舍得罵。

“你是瞧著芝芝回來了,有人給你撐腰了不是?連本宮都敢戲謔。”

皇後在椒房宮裏一向不會自稱“本宮”,如今也不過就是虛張聲勢嚇嚇她。

可半年前,椒房宮裏頭哪有這樣的景象呢?

就說昭華殿下離開京城這一月來,椒房宮裏也跟突然少了什麽很要緊的東西似的。

皇後經常會抱著琥珀去清凝殿坐。

一坐就是一下午。

有些母女情,即便未有血脈之合,時日雖短,雖有磋磨,卻更真摯動人些。

比真正意義上血濃於水的親情,更有人情味。

唐翹來了清凝殿見章嬪。

她與往常一樣,對她關懷備至,詢問她一路上可遇到什麽凶險,一麵問一麵哭。

若她當真還是未及笄之年的那個唐翹,渴望母親的愛,見此情形如何能不動容。

可惜她已經長大,看得最多的,就是人心黑白。

隻是眼下,好些事情還不能說開。

“娘親送我的香囊,我掉在了湖州。”她開口打斷章嬪的哭泣,“可否為我再做一個?”

聞言,章嬪感動得厲害,“好,莫說一個,多少個娘親都給你做。”

“去京一趟,芝芝比從前懂事了。”她有意無意地探唐翹的口風。

“之前才到京中,看到娘親關懷弟弟便有些難受。可如今想想,娘親也果真是身不由己。日後我會好好孝順娘的。這一趟,女兒給娘也帶了些禮物回來。今日天色晚了,明日一早便叫人送去娘的宮中。”

章嬪欣慰得緊,“好孩子。”她等不及給唐翹上眼藥,“隻是你可也給你母後準備了?”

“雖說她隻是你的養母,許多時候會忽略了你,可她到底是你名義上的母親。你若厚此薄彼,怕是那些大臣還會說你我的不是。”

唐翹覺得好笑,前世她怎麽就沒發覺這女人這麽會挑撥離間呢?

“娘親放心,女兒有分寸。”她一副懂事知禮的模樣,“我給母後準備的東西要比娘親多上一倍。這樣一來,就沒人會非議咱們了。”

這話說得章嬪險些沒繃住。

要不是唐翹年歲不大,她都要以為她在故意惹她生氣了。

可眼下,她還得笑著說一句,“芝芝真是乖巧。”

唐翹眯了眉眼,哼,惡心不死你。

“我還在同母親用膳,娘可要一起?”怎麽還不走。

她繼續道:“我可許久都沒與娘一起用膳了。很是期待呢。”

章嬪自然不樂意。

她是妃嬪,且不說不能與皇後同席,就算真一同用膳了,她還得按照規矩給皇後布菜添茶。

“我不過是個妾,哪裏能同皇後一起用膳。你先回去吧,否則若因為我叫皇後等急了就不好了。”

“娘說得是。”她頷首,“那女兒派人送您出椒房宮去。”

章嬪:我雖然不想和皇後吃飯,可你也是真不挽留我?

她今日可是拿了陛下的旨意來探望,自然有底氣。

可眼下也是真生氣。

眼見唐翹急急忙忙地就往正殿趕,章嬪眼裏落了暗色,一出椒房宮就忍不住罵了。

“沒有眼力見的賤種。皇後那個病秧子有什麽好的。”

侍女聞言又是驚駭又是惶恐。

自家主子因為自己的出身很是介意,連帶著對自己的女兒都很是不喜。

更何況女兒養在了旁人膝下,更是叫她心頭鬱悶。

可這些話她不敢說。

隻能想些好話來勸自家主子,“好在長公主對娘娘您甚是愛重。究竟是血脈親情,旁人如何都比不了的。”

許是這話聽多了,章嬪不覺得有什麽好。

隻是暗罵唐翹運氣好。

“原以為她出宮一趟必定死在外頭,誰知竟還歪打正著發現了湖州陰私。眼下連陛下都對她讚不絕口……”

不知想到什麽,章嬪氣得臉色都扭曲了。

跟那個女人一樣,運氣好得叫人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