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課業,乃是騎射。

女學生們一聽便炸了鍋。

“怎麽還有這些東西?髒死了,本姑娘才不學!”薑瑜來第一個便不滿極了,“為何國子監連個課業製時都沒有。若早知還有騎射課,我打死都不來。”

“你若不喜歡盡早退出去啊,又沒誰請你來。”此人正是之前被薑瑜來挖苦的那位才女,乃是太原王氏的女兒,名為王韶玉的。

薑瑜來冷哼,“早知如此,即便請我,我也不來。”

“嗬,還自詡貴女呢,既然來了國子監,又臨時打退堂鼓。”王韶玉很是瞧不起,“就你這樣,趁早離開也是好事。免得到時候騎射課上再被夫子責罰。”

這話很是刺激了薑瑜來,“誰打退堂鼓了。我不過覺得髒罷了。”她硬著頭皮逞能,“你瞧著吧,到時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貴女風範。”

“如此說來,薑大姑娘倒是很會騎射了?”

薑瑜來咬咬牙,暗恨道:“我雖不會,可我喬姐姐會。”她看了眼戚喬喬的方向,自傲著誇口道:“我喬姐姐於武學一脈樣樣精通,十八般武藝樣樣都要會。”

“嗬,”王韶玉很是不屑,“隨口胡謅誰不會啊?你要這樣說,我還是大將軍呢。”

“你不信?!”薑瑜來很不滿意她這般輕蔑的姿態,“我喬姐姐,巾幗不讓須眉,投壺乃是京中女子第一手。騎射自然也無人匹敵。”

“無人匹敵?未免太自大了些吧?”

“我何曾有自大!”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薑瑜來硬氣道:“我喬姐姐,可是連武舉都參得的人物呢!”

話音剛落,門口走入一人。

“大邕竟有如此厲害之女子?本世子倒是要見見。”

自那日萬壽宴上,定北王世子一個拉弓,便實實在在俘獲了無數女子的芳心。

如今見他竟然特意來此,一個個貴女才女的,都少不得羞紅了臉。

世人敬畏英雄,尤其是這樣年少成名的大才。

袁含璋訝異又不失禮儀地柔聲問好後詢問:“世子怎麽來了國子監女學?”

“自然是授課。”霍轍輕飄飄瞥她一眼,而後目光徑直看向某個方向。

看到唐翹還微微有些錯愕的眸子,便勾了勾唇,十分滿意地收回了眼。

“日後,國子監的騎射,由我來教授。”

他是空手來的,身上還披著比常人都厚實的衣裳,臉色也因病而蒼白。

可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能力。

“給你們一刻鍾的時間去換騎裝。”他聲線偏冷,可說話卻溫柔,“屆時於國子監校場正式授課。”

“霍世子可真溫柔。”薑瑜來感慨,同時不忘踩王束一腳,“比王夫子好多了。”

“言裕公子那是盡職盡責,不過是你自個兒差,反怪夫子不好。”王韶玉很是維護王束,“之前我可還聽你說言裕公子乃是文武雙才呢。眼下倒是又反了口。真是朝三暮四!倒是若霍世子嚴厲了又責你,你豈非又要說霍世子的不好?”

“你再說一句!”

“再說十句也是這樣!你不是還說你什麽喬姐姐厲害得緊嗎?我倒是要看看,她有多能耐!”王韶玉也算自小跟隨兄長學習騎射,很有一身本領。

“我喬姐姐自然厲害,在騎射之上,莫說你了,你們這些京外來的士族女子,在我喬姐姐跟前,連提鞋都不配!”

這樣的話激怒了王韶玉。

她深深看了戚喬喬一眼,憤而甩袖換騎裝去了。

薑瑜來狠狠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又跑向袁含璋撒嬌說話。

唐翹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看向一旁正與謝婉柔說話逗趣,什麽都還不知曉的戚喬喬。

“喬喬,你可知悉太原王氏王韶玉騎射的功夫?”

戚喬喬不解她為何這樣問,想了想答道:“據說太原王氏嫡長子王爻師承威遠大將軍,乃是騎射的一把好手。作為他的妹妹,怎麽也不差才對。之前對她也略有耳聞。”

“若你對上她,可有勝算?”

戚喬喬搖搖頭,“殿下你曉得的,我家裏雖世代是武將,可爹娘從來就希望我能做個淑女。我自個兒偷著學了好些,可沒有正經師傅帶也是艱難。”她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投壺倒還好些,騎射嘛,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唬唬外行還行,若真遇上行家,便是貽笑大方了。”

她狐疑地看過來,“倒是殿下,怎麽忽然提起這個?”

唐翹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你許是,要有麻煩了。”

騎裝是每個學子入學時便準備好了的,換好裝束後,唐翹等人才來到校場,便被人攔了下來。

“長公主殿下萬安。”乃是以蕭瓊影為首的士族女子們,“聽承化伯府的姑娘言,毅勇侯府大姑娘於騎射一行甚是精通。我等雖不才,卻有心想請教一番。”

不過短短兩日間,京中貴女氣焰儼然壓了士族才女一頭。

士族女子們不甘是一回事,自個兒的場子,也總要找回來一次。

戚喬喬訝異之餘還很錯愕,“你們要與我比騎射?”

她騎射又不好。

她這副呆滯的模樣更叫王韶玉生氣,“怎麽?難道你貴為侯府嫡女,便絕得本姑娘不配與你相比嗎?”

“這倒不是。”戚喬喬都不知道她火氣從何而來,“隻是我於騎射一脈,確實一般。阿瑜不過隨口說說罷了,諸位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哼!不管如何,你必得與我比一次才行。”王韶玉不依不饒。

一向沉穩不輕易開口的蕭瓊影也執意道:“隻是趁著還未開始課業,互相切磋切磋罷了。眼下連馬與箭都籌備好了,戚姑娘隻要上馬一比便好。”

“可我……”

“喬姐姐!”薑瑜來聞訊趕來,挽著戚喬喬的手惡狠狠地瞪了王韶玉一眼,轉而對戚喬喬道:“姐姐,隻是隨便比試而已,你替我殺殺她的威風!”

戚喬喬雖然性子直一些,可並未是傻的。

她脾氣又向來是有些火爆的,可在小姑子跟前,她舍不得說重話,隻能委婉道:“阿瑜,我於騎射之上,並無造詣。”

薑瑜來狠狠蹙眉,十分不悅,“你可是我未來嫂子,我都被她罵成那樣了你還不幫我?”

“不是不肯幫。”戚喬喬有些無奈又帶著些小心翼翼的緊張。

“既然不是,那你直接去不就好了?”薑瑜來十分不理解她這樣拖拖拉拉,自個兒還泛著委屈。“要不是含璋姐姐素來不喜歡這些東西,我也不必你來幫我了。偏你還這樣冷漠。”

這話聽著,連謝婉柔都替戚喬喬委屈。

正想上前說兩句公道話,唐翹伸手,攔住了。

“這場比試,在所難免了。”

謝婉柔看了眼蕭瓊影及其身後義憤填膺的士族女子們,也更意識到薑瑜來所作所為有多不恰當。

“殿下,還不管嗎?”

國子監興辦女學,絕不是為了形成勳貴官宦與士族對立的局麵。

“還不到時候。”

這廂,戚喬喬已經趕鴨子上架一般翻身上了馬,同王韶玉同台競技。

“既是比拚,怎麽也得有意思才是。”王韶玉指了指校場周圍的一圈靶子,“就比一比誰能在一刻鍾內射中的靶子數最多。”

到了這時候,戚喬喬是不行也得行。

貴女們能夠縱馬奔馳便已然是極其難得的事情了,更別說在馬上射箭,結果很顯而易見。

王韶玉馬術極好,雖然準頭差些,可卻也射中了三四張靶子。

反觀戚喬喬,卻是好不容易才射中了一塊靶。

下馬時,她眼皮耷拉著,不知在想什麽。

“你怎麽回事啊,害我丟死人了。”薑瑜來看不慣王韶玉這樣得意,對戚喬喬更是不滿。

袁含璋過來打圓場,“阿瑜,別這樣說。戚姑娘她,也盡力了。”

可這話對薑瑜來而言,並不能安慰到她,反叫她更覺未來嫂子無用了。

於是冷哼一聲,撇過頭去,耍起脾氣來。

袁含璋一臉無奈地又寵溺地看了她一眼,回過頭來對戚喬喬道:“戚姑娘,別生氣。阿瑜她就是這個性子,不過你別擔心,過會子我勸勸她就好了。”

這話說得,親疏立顯。

戚喬喬這個已經訂了親的嫂子,倒像是外人。

袁含璋有意無意看了不遠處正往這裏走過來的唐翹一眼,壓低聲音歎息道:“說來士族才女們確實厲害,就是實在固執了些,明明你都說了騎射不佳,偏偏她們非要叫你出一出醜才肯消氣。”

“哎,如今陛下要重用士族,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戚姑娘你……”說到這裏她似乎才看到唐翹一般,連忙停下了話頭,“罷了,我不說了,我看看阿瑜去。”

“袁大姑娘何必急匆匆地走。”

唐翹含笑走過來。

袁含璋便不得不屈膝向她行禮問安。

“不知殿下叫住臣女,有何要事?”

“倒說不上什麽要事。”唐翹長身站著,嘴角噙著笑,垂眼看她,“就是突然興起,想同袁姑娘玩耍一局,想來袁大姑娘這般與人可親,斷然不會拒絕於本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