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給閆濯施了一個多月的針,動作從青澀到熟稔,最開始她看到男人**的上半身時,不止麵紅耳赤,心髒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現在倒好似習慣了一般,能麵不改色地將金針刺入穴位,即使一個不察指尖碰到了堅實肌肉,也不會像往日那般驚詫。

每天單單施針就要耗費半個時辰,有時熬到深夜時分,少女又困又累,掰著手指數日子,希望能快些結束。

哪想到七七四十九天一過,閆濯好似撕去符咒的妖怪那般,萬分放肆,險些折騰去了她半條命,一時間隻覺得更困更累,叫苦不迭。

轉眼冰雪消融春光送暖,這天蓮生回到公府,見嬸娘手裏拿著深褐色的話梅糖,不知怎的,她饞極了,口中不住分泌唾液,直到將糖塊含在嘴裏,心中的焦灼才稍微平複幾分。

薛素將繡棚子放在膝頭,打量著侄女白生生的小臉兒,發現她麵色紅潤,雙眼明亮,襟口也隱隱有紅痕露出,她也是過來人了,怎會不知道那印子是如何留下的?

“熬煮話梅時,家裏的冰糖不足,加的都是蜂蜜,難道你不覺得牙酸嗎?”

“侄女覺得剛剛好,不酸啊。”蓮生嘴裏還含著糖塊兒,含糊不清的道。

聽到這話,薛素眼神閃了閃,拍了拍她的腦袋,等下午閆濯上門接人時,才開口問了一嘴:“你媳婦可是懷了身子?最近口味與先前不同了,尤其愛吃酸食,也不怕弄壞了牙齒。”

閆濯點了點頭,眼底沁出一絲笑意。

見狀,蓮生手一抖,險些沒把裝著話梅糖的罐子扔在地上,她轉頭盯著男人,杏眼中滿是震驚,顯然對自己懷孕一事半點不知。

帶著薄繭的手掌握著女子纖細的腕子,閆濯麵色沒有絲毫變化,等帶著人坐上回府的馬車時,才姿態閑適的解釋:“婦人懷有身孕,大多要滿月後才能看出來,我也是最近知道的,還沒想好如何開口。”

蓮生低著頭,伸手撫摸著平坦的小腹,心裏升起了陣陣不可思議的感覺。她就要當娘親了?後腦靠在車壁上,她閉上雙眼,本想休息片刻,馬車卻猛地晃動了下,將她駭得低呼一聲。

“出什麽事了?”

閆濯將人抱在懷裏,掌心帶著安撫意味,一下下拂過少女的脊背,而後才掀開車簾,待看到穿著絲綢衣裳,整個人瘦成皮包骨的徐眉,不由擰起眉頭。

“閆大夫,先前是我做錯了,還請您救我一回……”

此時此刻,徐眉再也不複之前的囂張跋扈,她雙頰凹陷,眼眶下青黑一片,配上蠟黃泛紫的肌膚,明顯與常人不同。

蓮生早就知道她中了毒,但這會兒看到女人的慘狀,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抿著嘴沒吭聲。

小妻子腹中還懷著身孕,萬萬不能受到驚嚇,想到這點,男人的神情愈發冰冷,語氣中也透著濃到化不開的嫌厭,“徐貴人,還是那句話,我救不了你,趕快另請高明吧。”

聞聲,徐眉眼裏翻湧著絕望之色,她也不知道老天爺為何要這般狠心,打從去年開始,所有人和事都在跟她作對,原本她想讓徐蕊摔進蓮池中,徹底毀了名聲,與青年才俊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哪曾想她那個庶妹竟在假山中躲藏起來,最後被女官洗得幹幹淨淨,送到陛下房中,如今椒房獨寵。

與徐蕊相比,她好似倒了血黴,剛入冬時隻覺得喉嚨不太舒服,越往後病症越嚴重,每日都在咳血,她請了無數太醫,喝了無數湯藥,依舊無濟於事。

昨天夜裏,瞧見絲帕上吐出來的內髒碎塊,徐眉簡直要被驚恐給淹沒了,她再也顧不上顏麵不顏麵的,隻要能活下去,就算沒有尊嚴又如何?

心裏轉過此種想法,她派手下的女官打聽到了閆濯的消息,提前給男人送了信,不出所料,閆濯看都不看一眼,三兩下便將信封撕得粉碎。無奈之下,徐眉隻好親自出宮,攔在閆家的車駕前,就是希望蓮生能心軟,幫自己一回。

女人崩潰的跌坐在地,正好擋住了馬車前行的路,無論徐眉的模樣有多狼狽,她都是宮裏的貴人,亦是新帝的妃嬪,身邊跟著不少宮女太監,實在不能輕慢。

蓮生掀開車簾瞥了一眼,低聲問:“她中的毒真沒法治了?”

閆濯先點頭,而後又搖頭。

“到底怎麽回事?”少女催促道。

“隻看她的症狀,應該是中了禁宮內的血梅,每日咳血,如同雪中梅花一般,咳到五髒六腑盡數破碎,才會吐血而亡,原先我以為是後宮妃嬪給她下的毒,但陛下身邊除了徐家姐妹外,再無旁的女子伺候,也不知是如何中了禁藥。”

將兩人的對話收入耳中,徐眉兩手握拳,不住思索起來。

她記得自己還隻是個秀女時,有宮女送來了一盤梅花形狀的糕點,說是皇帝的賞賜,那時她喜不自勝,也沒有懷疑,便將那碟來曆不明的糕點吃進腹中了,後來她再也沒見過那名宮女,說不準便是因為此事,才會落到今日的下場。

瞥見徐眉灰敗的臉色,蓮生繼續發問:“你這是什麽意思,能不能說明白些?”

“血梅無藥可救,想要控製毒性,隻能每日服食朱砂,以毒攻毒,這樣才能多活幾年,不過體內積聚的劇毒過重,身體發膚也會遭受影響,頭發大把大把的掉落,肌膚潰爛生出紅疹,最後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以往徐眉覺得人活在世上,必須得風光體麵,但現在她連性命都保不住了,哪還能想那些有的沒的?隻要能活下去,她什麽都願意做。

女人忙不迭地站起身,她身體雖然虛弱,但旁邊還有不少宮女,此刻扶著主子的胳膊,從主街慢慢往回走,最終上了軟轎。

眼見著徐眉的身影徹底消失,蓮生握著男人溫暖幹燥的手掌,湊到近前問:“這世間真有你解不了的毒?那血梅還真霸道。”

閆濯眯了眯眼,環住妻子不盈一握的細腰,淡淡道:

“徐眉若想活下去,隻有兩種辦法,其一便是精心調養,慢慢將體內的毒素排出去,其二便是服食朱砂,因為她肺腑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傷,無論用哪種辦法,都活不了幾年,朱砂隻不過讓她多承受些痛苦罷了,反正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值得你耗費心思。”

“我每日忙私館的事情,就已經耗費大半心力了,哪還有功夫關心別人?反正徐眉落得今日的結果與咱們沒有半點幹係,就算她服食丹砂受盡折磨,也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

說話時,纖白手指又撚起一顆糖塊放入口中,閆濯湊上去,輕輕噙住淡粉唇瓣,啞聲道:“還真是挺酸的,你就不怕酸倒牙?”

“不怕。”

蓮生完全沒將這段插曲放在心上,夫妻倆坐著馬車回到閆府,閆濯又特地準備了許多滋補身體的藥膳,不止能安胎,味道還十分鮮美。

沒過幾月,少女的身段兒便豐盈不少,好在懷孕期間蓮生一直塗抹著店裏的緊膚膏、撫紋膏等物,直到臨盆身上都沒有生出妊娠紋,讓她鬆了一口氣。

蓮生頭胎生了個女兒,小名叫沅沅,這丫頭模樣粉嫩嫩的,五官雖比不上楚玥精致,卻委實秀氣,閆濯每天將女兒抱在懷裏,無論如何都不撒手,比親娘都要盡心盡力。

瞧見他這副模樣,蓮生不由鬆了口氣,等坐完月子後,因還有顏如玉的事情要打理,索性帶著女兒去到私館中,日子過得充實極了。

這天夜幕降臨,她才下了馬車,甫一邁到主臥,便看到容色陰沉的男人站在院中,他擺了擺手,奶娘便走上前,將沅沅抱在懷裏,貼著牆根兒退了下去。

不知為何,蓮生無端生出了幾分心虛,清秀小臉兒上露出一抹近乎討好的笑容,輕聲道:“今日在店裏配製了新的脂膏,不小心耽擱久了,你莫要介懷,絕沒有下次。”

閆濯大闊步衝上前,捏住了她的腕子,咬牙切齒道:“上回你也是這麽說的。”

蓮生眼神閃躲,不住思索著該如何解釋,還沒等她想好說辭,便被這人打橫抱起,徑自往床榻的方向走。

“反正沅沅都已經滿周歲了,咱們再生一個也能照顧的過來,等你懷了身子,我就去輔國公府一趟,讓楚清河管管他媳婦,私館本就是薛素名下的產業,自己捅出來的簍子自己收拾,憑什麽要霸占我媳婦?”

蓮生忍不住哼哼:“哪有霸占?顏如玉也有我的幹股,你這人還真是混賬……”

“我不是混賬,我是你舅舅。”薄唇貼在白生生的耳廓,閆濯低笑著誘哄:“乖,叫一聲讓我聽聽。”

蓮生咬緊牙關,閉上雙眼,那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堅定極了,可惜沒過多久便隻剩下嬌軟的嗚咽聲,懸掛在夜幕上的皎潔明月也被烏雲遮蔽住,光線徹底昏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