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淩晨兩點半,我和大哥悄悄的起來,敢驚動睡在裏屋的大嫂,準備出門了。

我們從沒去過,一定要早點才行。

穿著厚厚的棉衣,圍著圍脖戴著口罩手套,把那些鐵鍬和鉤子之類的東西扔進了幾個麵袋子,沒有燈,我就找了一個半舊的手電筒,用棉布包了幾個饅頭加上鹹菜疙瘩,一起扔到了自行車的筐裏,然後就出發了。

外麵天都沒亮呢,我坐在大哥的車後座上,大哥冒著寒風快速的騎著車。大哥的話不多,但是我和他在一塊還是覺得很安心。

矸石山的位置非常遠,都要到郊區了。

我們按著房嬸告訴的,沿著鐵路一直走,將近一個小時後,我們終於看到了一座高高的黑色石頭大山,那地方的煤矸石足足有五層樓那麽高,將近一千米的範圍,到處都是大石頭,也不知道已經積累了多少年的時間了。

我們到得夠早了,可我們在那邊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撿了。

幾個人拿著袋子蹲在那邊在那些石頭當中仔細的尋找著,也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有人動作飛快,用掃帚掃起地上的煤灰往兜裏麵扔,有人蹲在地上用錘子把那些稍微帶著點煤的石頭砸下去,放進兜子裏。還有幾個年輕力壯的大漢站在半山腰,用鐵鍬粗魯的翻動著石頭,帶起來了灰沙塵土一大片,而那些被翻動的石頭塊骨碌碌的滾落下去,非常的危險。

我看到一個石頭直接從一個老太太的飛頭上飛過去,差了不到十厘米。老太太也是完全不在意,掃了一眼就去繼續撿了。

大哥拿著袋子往前走:“巧兒!你站一會啊我,我去找找。”

“我和你一起去!”我快速的跟上去了。

我們腳下和眼前,滿山都是石頭,有像磨盤那麽大的,也有和土豆那麽大點的,大部分都是灰黑色的石頭,隻有某些石頭上麵有一點點煤的樣子,我找到那些有煤的石頭把上麵的煤砸下來,扔到了兜子裏麵。

我們倆都是第一次來,手電筒的光也不太好使,所以我們分揀的動作格外的緩慢。沒什麽可燒的,我就用掃帚把石頭縫隙裏麵的煤麵仔細的掃進了鐵鍬裏麵。

找了好半天,天都亮了,才掃了不到三分之一袋子,而且還全都是那些質量特別不好的,我眼看著一個大漢挑著兩筐質量相當不錯的煤塊走過去,我們也很羨慕。

正在這時候,有人喊了一聲:“都讓開了,翻車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了山頂上麵轟轟隆隆的卡車聲響,那些車子把一些新的廢石頭運過來,準備卸車把新找出來的矸石扔下來。

大哥趕忙拉著我站在了一邊。

就在那卡車卸貨的瞬間,讓我們吃驚的一幕發生了。

幾乎所有的人不但不躲,反而一古腦的全都衝了上去,有人手腳並用的,急速的爬到了石頭山頂部,頭上一整車的滾滾落下來的矸石和煤麵殘渣子,從這些人的頭上腳邊飛躍而過,看上去有無數次有人要被砸死了,但是他們竟然眼不眨心不跳的繼續往上爬,也不管那些石頭塊從自己的身邊滾落。

大哥都嚇得喊了起來:“他們不怕死嗎?竟然直接就衝上去了!”

“大哥你看啊!”我拉住了大哥。原來上麵落下來一大塊的半煤塊半石頭的矸石,足足有家裏的小桌子麵那麽大,兩個年輕人飛也似的竄了過去,直接抱住了它往旁邊抓。

他們的頭上和臉上全都是煤灰,還有一些小石頭也全都砸到了他們的肩膀和大腿上,可是這兩個人完全不在乎。直接抬著石頭扔到了一邊,那邊等著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女人,低著頭用錘子用力的把煤塊砸下來,放進筐裏了。

其他人也是一樣,都在最靠近大車的正下方,拚命的搶著剛剛落下來的石頭。

大哥說道:“這裏有好東西,我也過去搶,你等著我!”他飛快的躥了上去。

“大哥,你等等我啊!”我也費力的往上走。

好煤塊我們也搶不過他們,但是找一些差一點的能燒的絕對沒有問題,不多時我們就把一袋子裝滿了。

這時候上麵一聲喊叫聲,又是一車矸石從天而降。我和大哥站在半山腰,想要躲開已經不可能了,大哥用衣服護著我,和別人一樣,彎下腰去躲避著這些石頭。無數飛過去,煤麵嗆得我眼淚都下來,根本就沒辦法呼吸。真的是太遭罪了!

大哥喊了一聲,我急忙拉住他:“怎麽了,你被砸中了?”

“不,不是我!”他指了指我身後,我回頭一看,一個中年婦女正捂著額頭蹲在那邊,一塊石頭砸的她鮮血淋漓。

這時候估計是她丈夫的男人,大聲的喊道:“趕緊的啊,你幹啥呢!”他拿著大一塊的矸石往她的方向扔,甚至都沒注意到老婆受傷了,女人把自己的圍脖胡亂的裹住了頭部,咬著牙站起來走過去砸煤塊。

我頓時心裏酸楚,底層的這些百姓全都過得太不容易了。

大哥說道:“走吧,巧兒,我們前麵有一塊木頭。”

我和大哥趕緊過去了,大哥把一塊一尺左右的黃色木頭墩子從煤堆裏麵抓出來扔給我,我把它放進袋子裏。

和放身上說的一樣,這矸石堆裏麵除了有煤塊,還有木頭,甚至還有鐵絲鏈條,這些東西都是誰誰撿到了就算誰的,發現了要趕緊往兜裏麵扔,不然稍微一猶豫就被人搶走了。我們就看到了一個大鎖頭,可是不等動手呢,就被一個中年男人搶走了。

我們也不再說話了,頭也不抬的撿著麵前的東西。

我在撿著一大塊質量不錯的矸石的時候,手指頭還被一個人的鐵鍬頭戳了一下,但我也沒時間理會,把那塊矸石扔進去兜裏麵,甚至都來不及抬頭到底是誰幹的。

本來我們都穿的厚厚的,可是不多時就覺得渾身都濕透了。

又勉強的裝了一袋子,走路的時候,差點跪在地上了,餓的心髒一直亂跳。

大哥站起來道:“行了巧兒,歇一會吧,我也不行了。”

他的汗水順著連不斷的往下麵流,混合著煤灰,臉上就跟鬼畫符一樣,我估計我的樣子也好不了多少,我們倆拎著兩袋子煤塊回到了車子旁邊。

用附近的積雪擦了擦手,一個人一個饅頭,坐在地上就著鹹菜疙瘩大口的吃了起來。

我這麽一口吃下去,就聽到了咯吱咯吱的聲響,饅頭上麵全都是黑色的煤麵子。

用雪擦了擦嘴巴,繼續吃下去,因為太餓了,吃這樣的東西都覺得是美味佳肴一般。大哥一邊擦汗一邊說道:“巧兒,咱們再撿一袋子咱們就回家,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別動了。”

“不用,咱們兩個一起弄,能快點。”

大哥剛要說話,隻聽到了上麵又傳來了轟轟隆隆的聲響,知道又要翻車了,我和大哥也顧不得吃了,把饅頭往地上一扔,飛快的跑了過去。

矸石山的規律,一早上連續卸四車,所以這一車卸完,把裏麵的東西撿的差不多了,陸陸續續的人就走了。我和大哥全都累的已經說不出話來,歇了一會,咬著牙把四袋子矸石往回運,我把一個袋子放上自行車的時候,那個袋子突然撕拉一聲,直接被撐爆了,煤塊呼啦啦的全都散落在地上,其中一塊煤塊砸到了我的腳麵子上。大哥趕忙拉住我:“別傷到你!”

“沒事,我鞋子厚著呢,可是這些煤塊怎麽辦啊?”我看著地上的矸石道:“總不能就這樣扔在這裏吧。”

大哥看了看四周,也沒有什麽可以裝的工具,我想了想,把我頭上的包頭巾抓下來一塊塊的往裏麵放。不能讓這些矸石就扔在這裏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