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卿卿回到西周皇宮的第三日,故人造訪。
彼時,她剛從禦花園回來,甫一進殿,便見背對著她而立的熟悉身影。
“陸堯?”
她不確定的喚了一聲,來人身形一顫,後緩緩轉過身來。
那張俊俏的臉上,鼻涕眼淚橫流,與印象中一貫幹淨爽快的青年大相庭徑。
燕卿卿毫不留情的笑出聲來:“別這麽誇張,你都哭出鼻涕泡了!”
陸堯聞言吸了吸鼻子,紅著眼上前來,將她一把抱住。
成為她的下屬以來,兩人亦親亦友,早已經超越了普通上下級關係。
陸堯待她,她待陸堯,皆如親人。
但陸堯從來分寸有度,兩人偶會玩笑,卻始終保持著一個度,那個度陸堯從來不會逾越過去。
因此,這次陸堯主動來抱她,燕卿卿還頗意外。
愣怔之後,回以擁抱。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再抱下去,叫生人看了亂嚼口舌,小心你打一輩子光棍!”
陸堯這才鬆開她,嘴上卻不饒人:“我有什麽好怕的,我找不到媳婦,你得負責到底。”
“那我瞧著我們家揀玉就挺不錯的,你覺得如何?”
燕卿卿本是抱著揶揄的心態,不曾想,陸堯笑容僵了僵,幹巴巴道:“話可不能亂說,揀玉一黃花大閨女,我擔不起這責任。”
燕卿卿見著他的反應,心中有了幾分明了。
“說真的,揀玉心悅你已久,你對她,是什麽感覺?”
她走至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順帶著遞了一杯給陸堯。
陸堯接過,送到嘴邊又停頓了下。
他含糊其詞:“揀玉很好啊,天真可愛,熱情爛漫……”
“什麽時候在我麵前也要說這些虛話了?”
燕卿卿打斷他,陸堯幹笑兩聲:“我這不是怕說她不好,你得追著我打嘛。”
“我是那種不講理的人?”燕卿卿奇道。
陸堯笑的誇張:“公主難不成對自己護犢子的本事沒點自知?”
燕卿卿想了想,也是,她的確見不得旁人說自己身邊人一絲兒不好。
一句也不行。
這樣想來,倒也理解了陸堯的口是心非。
“其實我也不是在說假話,揀玉那姑娘的確挺好的,但是……我就是沒那份心動。”
陸堯猛地將茶水灌下肚,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灌得是酒。
燕卿卿見他麵色悵然,也不急他,等著他自己慢慢道來。
“我這些年,流浪慣了,在認識你之前,從來沒在一個地方待超過半年,就算是後來軍機處落戶燕穿門,我也是將處裏大部分事務交給十娘,自己偷摸著跑出去。”
“一身的風骨子,早就改不了啦。”
“你要是讓我為了一個女人,安家落戶,我覺得就是在斷了我的手腳,我閑不住,也停不了,我太清楚自己的臭脾性,所以,何必再去禍害姑娘家呢。”
陸堯將茶喝出了酒性,說話的語氣幾近微醺。
燕卿卿甚至懷疑自己這茶水裏摻了酒,她聽陸堯接著道:“公主,你是揀玉的主子,你的話她肯聽,你去勸勸她,讓她別再花心思在我身上了,我陸堯,何德何能啊。”
陸堯說完,又將一碗茶水灌下去。
燕卿卿晃了晃空了的茶壺,慶幸這裏頭裝的是茶水,如若不然,以陸堯的酒量,現在指不定醉成什麽樣。
她差人重新沏了一壺茶,慢悠悠給陸堯斟滿:“我雖然是揀玉的主子,但這感情的事啊,還真做不了主,她喜歡你,是她的自由,你可以不回應,不喜歡,但你不能說讓她不要再喜歡你,這不公平。”
陸堯聞言,苦著臉:“可再這麽下去,我就要被她喂成豬了!”
燕卿卿聽這話,這才仔細看了他一眼。
的確,身形較之以前,圓潤不少。
想來揀玉沒少花功夫,變著法子去喂他。
“一天三頓飯,外加下午茶,飯後點心,夜間宵食,人家是一日三餐,到我這兒就成了一日六七八九餐,但這是姑娘家的心意啊,你知道我這人天生不會拒絕人,還是拒絕姑娘,我就隻能收著,那這美食也不能浪費啊,我就隻能吃了,這一來二去,眼看著我玉樹臨風的臉,馬上就要變成玉豬臨風了,我急躁啊!”
“原來你怕的是這事?”
燕卿卿驚訝於陸堯的腦回路,這事畢竟是揀玉的終生大事,她作為揀玉的主子,有責任替她細細琢磨。
她想了想,換了個話頭問:“你對揀玉不反感吧?”
陸堯搖頭:“不反感啊,她長得很可愛,我幹嘛要反感。”
“那你喜歡吃她做的飯吧?”
“喜歡啊。”
“那你希望她每天都給你做飯嗎,在不過分養胖你的前提下。”
“希望……吧。”
“那你為什麽不能嚐試著去喜歡一下她?”
最後一句重點,陸堯聽出來了,他認真道:“我說了,我停不了……”
“若她願意跟著你一起走南闖北呢?”
燕卿卿搶先說道。
陸堯怔住好一會兒,才不自在的道:“姑娘家家的,身嬌體弱,怎麽吃得了這種苦。”
“若她不怕吃苦呢?”
燕卿卿不相讓,陸堯皺著眉頭,思索許久,喃喃道:“那也不是不能帶她……”
“那不就得了,揀玉自己還沒說不樂意的話呢,你就在這兒自導自演,我看你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好好思量下,自己對揀玉到底有有沒有動心再說他話吧!”
燕卿卿沒好氣,若是陸堯當真對揀玉沒意思,她也不會強人所難。
但她了解陸堯,他浪跡花叢,卻從來不會真的玩弄真心。
身邊女人多,走的也快,最多不會超過三天,像揀玉這樣的,絕無僅有。
陸堯何其聰明,何其敏銳,他知道自己的心性,因此,一旦察覺到有女人對他動了心,就會第一時間拍拍屁股走人,毫不拖泥帶水。
因此,他桃花運旺,身邊卻永無重複的人。
若是他對揀玉沒意思,早就在她初次接近他的時候,疏遠保持距離。
絕對不會任由揀玉的感情放肆到今日這個程度。
燕卿卿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反省自己的內心,就是深知這一點。
揀玉對陸堯來說,是不一樣的。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早就將揀玉劃分到一個特殊的範圍裏。
隻她一人,僅此一人。
“我再問你最後一句,你這次來西周,揀玉知道嗎?”
燕卿卿見陸堯眼神茫然中帶著點羞愧,幽幽歎了口氣,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輕人,要見好就收啊,別到時候自己把重要的東西作沒了,哭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