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將亮,殿外便傳來一陣嘈雜聲,燕卿卿起床氣頗大,正要將頭蒙進被褥裏,忽的,聽到一記熟悉的嗓音。

“別進去,公主還沒起。”

是靳嬤嬤!

燕卿卿頓時了無睡意,忙從**爬起,隨手扯了件外衫披上,便衝到門殿前。

“嬤嬤!”

她驚喜的喚道。

靳嬤嬤正從宮娥手裏接過洗漱盆輿,聞聲回頭,見到燕卿卿時,登時紅了眼,又見她身上隻懶懶散散的披著外衫,連忙上前來將其拉好:“今個兒有風,怎的穿成這樣就跑出來了,快,快些進屋。”

燕卿卿任由著她將自己推進去,臉上笑意不減。

“嬤嬤,你怎麽來了?我還打算去找你呢。”

“哪兒有讓公主來找我的道理。”靳嬤嬤佯裝不悅,繃著臉嗔了句。

燕卿卿仰著頭道:“我靳嬤嬤麵兒大!”

靳嬤嬤噗嗤一聲笑出來:“公主可別再折煞我了!”

“嬤嬤,芙蓉糕好了,咦,公主您醒啦?”

門外揀玉端著一疊晶瑩剔透的芙蓉糕走進來,見到燕卿卿,嬰兒肥的臉笑成一朵花。

燕卿卿盯著她瞧,好半天兒瞧出點意思來,她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陸大人近來可有找過你?”

揀玉聽到陸堯的名諱,臉上笑容僵了僵,眼底神采肉眼可見的消散,她扁了扁嘴,將芙蓉糕放在一旁,苦笑道:“興許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了吧,沒讓他也喜歡我不說,還給人造成了困擾。”

燕卿卿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勁兒。

不該啊,陸堯忙不停蹄的趕回大燕,不是來追回揀玉的嗎?

“瞧瞧,我都把人給嚇跑了。”

揀玉說著,笑出聲來。

燕卿卿見她笑的勉強,趕忙轉移話題:“我這次回來,將你和靳嬤嬤的奴籍也一並帶回來了,以後,你和靳嬤嬤就是自由身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開心嗎?”

揀玉聞聽此言,瞪大了一雙杏眸:“公主這次回西周,不帶上我們一道嗎?”

燕卿卿抿唇道:“我想過了,嬤嬤如今年事已高,我哪兒能繼續讓她繼續侍奉我,而你和拾翠,也本早就該出宮過自己的生活,卻一直因為我,沒能走成,現下正是一切塵埃落定之時,也該還你們自由身了。”

她說完,拉著靳嬤嬤的手道:“我知道嬤嬤不愛奔波,所以擅自做主將你留下來,嬤嬤會不會怪我?”

靳嬤嬤淚眼婆娑:“我怎會怪公主,如今公主身邊有雍王照顧,我也就放心了,今生能與公主和娘娘做主仆,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燕卿卿替她擦掉眼淚:“我在京師給嬤嬤置辦了一間庭院,留了幾個下人伺候,嬤嬤一輩子為我們母女操勞,以後,也該享享清福啦!”

“公主千萬莫花費,我瞧著之前公主給拾翠買的院子就挺好,我就住那兒吧,也能陪陪拾翠,她一個人怪孤單的。”

燕卿卿見她推辭,也不好再勉強。

想著那便將庭院變賣,折現成銀兩,悄悄送給她。

“揀玉,我給你買了一間客棧,你不是喜愛做飯做點心之類的嗎,以後,你就去當你的老板娘,如何?”

燕卿卿安置完靳嬤嬤,轉身看著揀玉。

後者已經哭得接不上氣,好不傷心道:“陸大人不要我,現如今連公主也不要我了嗎?”

“我不是不要你,是不能再將你捆綁在我身邊,人活一輩子,若隻為他人活,那多沒意思。”

“我就樂意為公主活,我就喜歡沒意思!”

揀玉哭著丟下句話,捂著臉跑出去。

燕卿卿想去追,靳嬤嬤拉著她:“讓她去吧,自陸大人走後,她也堅持了不少天,就讓她發泄發泄吧,心裏頭好受。”

“陸堯不是回來了嗎?沒有去找揀玉嗎?”

燕卿卿疑惑,靳嬤嬤歎了口氣:“陸大人從西周回來後,的確有來找過揀玉一次,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麽,後來陸大人又走了,任憑揀玉怎麽著也沒找著人。”

燕卿卿聽得咬牙切齒,陸堯,你就可勁兒作吧,等哪天揀玉真的不惦念你了,可有你哭的!

“公主不必擔心揀玉,她在京師還有我呢,我替她把關,若是哪家少年郎相中揀玉,我定第一時間告訴公主。”

“說起少年郎,最近成衣鋪那位少東家對揀玉頗為關係,我瞧著少年不錯,清爽俊秀,與揀玉也般配。”

靳嬤嬤拉著她的手嘮家常,燕卿卿漸漸被帶入話題裏,兩人時不時碰頭輕笑,時不時義憤填膺。

燕承期差人送來一箱放在冰裏果子,主仆倆又是一陣歡喜。

……

太陽快落山時,燕卿卿送靳嬤嬤回去,順便給之前買給拾翠的院子布置布置。

靳嬤嬤留她吃晚飯,燕卿卿欣然應允。

閑逛時,想起拾翠,又穿過後院去花園。

正值夏季,花開旺季,大片的月季爭妍鬥豔,鼻端清香縈繞。

燕卿卿買了點黃紙,在拾翠墳前燒了些。

青煙嫋嫋下,燕卿卿恍惚間看到那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麵前,朝她笑的溫柔。

鼻子頓時發酸,她揉了揉眼,歎息道:“你說說你啊,要是再多為我們想想,是不是就不會為了一個男人,送了自己性命呢?”

“你後悔嗎?”

她輕聲質問,火光跳躍下,無人應答。

燕卿卿心中酸楚一片,她怨拾翠走的決絕,又恨自己無能,沒能保住她的命。

若是當初,她早一些看透燕元期的真麵目,是否就能救下拾翠了呢?

可是啊,這世間規則向來殘酷,從無後悔藥一說。

跪的久了,膝蓋發麻,燕卿卿起身動了動骨頭,餘光中一抹白色身影匆匆閃過,她陡然一怔。

那身形……好生熟悉……

她定睛看去,奈何夜色漸漸降臨,實在看不清麵貌。

隻在拾翠衣冠塚背麵,發現好冒著火星子的黃紙,顯然有人在祭奠她。

結合方才所見到的背影,燕卿卿心裏逐漸明了。

罷了,既然他無意現身,自己又何必擾人清淨呢。

燕卿卿拍了拍裙擺回去,察覺到身後不遠處的動靜,幾不可聞的發出一記幽歎。

拾翠,他時常來看你,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