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臨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他額頭上腫起一個不小的包,嘴角也被咬破了泛著與旁邊顏色不同的紅。

看見坐在沙發旁邊的江渭呈,下意識地低下頭用手指擋住傷口往樓上自己的房間溜去。

“站住!”

江渭呈在身後叫住了他,江亦臨的腳頓住。客廳裏一片寂靜,靜得讓人心慌。

江亦臨深吸一口氣,頂著江渭呈**裸的視線轉過了頭,額頭上的傷清晰地暴露了出來。

“頭上的傷怎麽弄得?”

江渭呈在商場打拚多年,周身壓抑著上位者的凜然之氣,不威自怒,不可逼視。

從前那些溫柔和藹都被他收進了身體裏,好像那個處處護著他的哥哥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江亦臨被嚇得臉色有些發白,小步小步地往江渭呈的方向走。

“下午……下午跟朋友出去玩碰上了小混混。”

江亦臨從小就不會撒謊,他一撒謊眼神就不自主地飄忽,會不停地眨眼睛。漆黑濃密得像是暗夜裏的雨林的睫毛在水潤的眸子前扇著,心虛油然而生。

“是嗎?”

意識到自己寫現在的樣子可能會嚇到江亦臨,江渭呈卸掉了身上的力氣,微微往後靠上了輪椅的後背。拍了拍身邊的沙發,示意江亦臨坐到上麵去。

在江亦臨坐下後,伸手輕輕碰了碰他額頭破了皮的地方,江亦臨疼得往後縮了縮,眼角迅速地聚起了一顆淚珠。

“活該!”江渭呈說著,手上的動作卻愈發溫柔。

管家將家裏的醫藥箱拿出來,江渭呈從裏麵拿出了酒精跟棉簽幫江亦臨消毒。

江亦臨微微低著頭,眼睛卻是往上麵看的。客廳的燈搭在江渭呈的臉上,鼻翼兩側灑下一片陰影,顯得臉格外的立體。江亦臨一時看的有些入迷,忘了呼吸。

“看我做什麽?”

江渭呈將沾了血的棉簽扔進垃圾桶內,撕開一片紗布擦好傷藥之後貼在了江亦臨的額頭上。對上他單純的眼神,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他另一邊完好的額頭。

“這種事情沒有下次了,這次就先放過你。”

江亦臨笑著躲過江渭呈的敲打,眼中閃耀得如同盛滿了星星。

俞兆回到公寓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抿著嘴角發出一聲冷哼,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進了自己的臥室,將門關得震天響。

“哥~你看他的脾氣。”江亦臨不開心地撅了撅嘴,挽住江渭呈的胳膊:“他對你一點都不好,我也不喜歡他。”

江渭呈不知道江亦臨為什麽討厭,江亦臨卻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厭惡俞兆。

不僅僅是因為俞兆搶走了他最喜歡的哥哥,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看見俞兆在新婚的前一晚,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

他原本想要跟江渭呈說這件事情的,回到房間卻發現哥哥臉上噙著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溫柔的笑容,眼底盛滿了要給另一個人的溫柔,他到嘴邊的話又全部都咽了回去。

不喜歡俞兆這句話,江渭呈已經聽江亦臨說了很多遍了。他的弟弟跟俞兆像是天生就不對盤一樣,見麵總是要吵架。

他伸手將江亦臨鬢角的碎發撩到耳後去,但笑不語。

那是他能夠珍藏一輩子的記憶。

S市最轟動的大事就是江家的主事人出了車禍雙雙身亡,隻留下了一個十五歲的兒子和一個剛上小學的養子。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江家的笑話,周圍的家族都想著要來分一杯羹。

江渭呈雙腿因為車禍神經損壞,醫院說可能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他的病房裏每天都絡繹不絕。

有想要采訪他的記者、有從來沒有見過的七大舅八大姨、也有單純隻想要來嘲笑他的一點也不擔心失了自己身份的對頭公司的老總。

江渭呈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即使被父母教得再好,也不可能立馬從失去雙親的悲慟中緩解過來。

那段時間他過得渾渾噩噩,每天晚上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側翻的轎車,通天的火光,刺耳的爆炸聲和詭異的紅色。

江渭呈迅速地消瘦下去,臉頰凹陷,一雙眼睛格外地凸出。他害怕嚇到江亦臨,讓老管家將他送進了寄宿學校,封鎖了外麵所有的消息。

和俞兆相遇是在一個難得有太陽的午後,江渭呈在病房裏麵待久了,皮膚都變成病態的蒼白。管家看不過去他這麽折騰自己,午睡過後就推著輪椅把江渭呈送去了醫院後的花園裏。他手上正在忙著江渭呈父母的喪禮,不得不將少爺一個人留在醫院裏麵。

江渭呈在醫院裏麵也出了名,大家都知道他的病房經常會有記者在外麵蹲著,一些小孩眼紅,看見他落了單就賤兮兮地湊過去欺負他。

江渭呈瘦得跟條人幹一樣,那些扔到他身上的石頭一會就在手臂上砸出了一片青青紫紫。

他聽見那些小孩在笑他,笑他是一個沒爸沒媽的孩子,說他是個野種。

江渭呈氣急,掙紮著想要打回去,腿上卻使不出勁,往前一撲整個人帶著輪椅都摔倒在地上。

那些小孩笑得更大聲了,甚至還有好幾個膽子大的小孩往他身上踢,江渭呈隻能抱著頭保護著要害地方。

“你們在幹什麽!”

從遠處跑過來一個精致得像是洋娃娃的小孩,用手裏的羽毛球拍趕走了所有欺負他的小孩,臉都憋紅了把江渭呈扶到了輪椅上。

“你怎麽能任由他們欺負呢?”

小孩叉著腰有些責怪地望著他,“你越是不反抗,他們就越會得寸進尺,這是我爸爸教我的!”

“可是我沒有爸爸了。”

那是江渭呈記事以來第一次哭,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裏滾出來,砸在腿上的衣料上消失不見。

“那……那……”小孩急得不知道說什麽,將手裏的羽毛球拍塞到江渭呈的手心裏。

“那你拿著這個拍子,有人再敢欺負你,你就用拍子打他!”

“你要變得越來越強大,這樣你就可以保護自己保護好想要保護的人了。”

遠處傳來呼叫聲,小孩仰著頭應了一聲,跟江渭呈說再見。

“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孩邊跑邊扭過頭朝他笑:“我叫魚兆兆!”

沒人知道江渭呈是怎麽一夜之間長大的,等到人們都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S市的頂端俯瞰著所有的人。

那個小孩,也是他想要保護在身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