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裏死一般的寂靜,江渭呈隻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震耳的心跳聲。
房間裏麵機器的聲音穿過有些厚重的門牆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裏,ICU沒有設置玻璃,他抬頭看著將他跟江亦臨隔開的一堵白牆,頭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給顏景之打個電話,今天的事情我需要他給我一個解釋。”
江渭呈今天穿得很休閑,白襯衫黑色休閑褲,因為坐著的原因褲腳往上抬起露出雪白的一截腳踝。
側頭發現老管家沒有動作,不由得皺眉看向他,眼裏是藏不住的慍怒。
“怎麽?”
老管家一直把江亦臨當做小孫子疼愛,如果說對江渭呈他是又敬又愛,那對江亦臨他就是當做親孫子來保護照顧的。
江亦臨出事對他造成了不小的打擊,肉眼可見的蒼老了好幾歲,就連平時挺直的脊背都顯得有些佝僂了。
“小少爺進手術室前說……不要找顏先生的麻煩,說是這件事情跟顏先生沒有任何的關係。”
大家都知道這隻是一個說辭,江亦臨不願意讓他們去找顏景之的麻煩,所以在失去意識前還是要護住顏景之。
江渭呈張了張嘴,站在俞兆的位置能夠清晰地看見他眼中的茫然和無措,最後他隻是搖了搖頭,身體無力地靠上了輪椅後的軟墊。
“我知道了,管家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麵陪他了。”
老管家還想說些什麽,在看見江渭呈蒼白的臉色時全部咽回了肚子裏,拜托了一旁自告奮勇留下來的俞兆。
“俞先生,您這次可一定要好好守著少爺,不要再提前離開了。”
江渭呈上次住院的事情被提起,俞兆有些失了臉麵地笑了笑,再三保證自己這次說什麽都不會讓江渭呈一個人,老管家才放心得離開了醫院。
即使是夏日,到了晚上也有絲絲涼意。俞兆從護士站借來一條毛毯,推著江渭呈的輪椅進了隔壁的休息室。
窗外夜色很濃,月光透過玻璃窗戶灑進休息室內,照亮了靠窗的一小方位置,一盆水仙開得正好。
俞兆忙了大半個月,人往沙發裏一坐,睡衣就翻湧上來模糊掉了他的意識。等到江渭呈勉強從情緒中脫身出來時,發現俞兆已經歪著頭在沙發上睡著了。
不由得失笑,扯過自己腿上蓋著的毛毯蓋到了俞兆的身上,又憐惜地撥開了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江渭呈的手指在俞兆的眉毛上輕輕劃過,最後停留在他的眉尾處一顆淺棕色的小痣上,用食指指腹輕輕按了按。
睡夢中的俞兆被人擾亂了好夢,動了動頭發出一聲夢囈,複而又睡了過去。
江渭呈吃笑,挨著俞兆坐下了,目光落在窗台上一盆白色的水仙花上。
江亦臨的情況不算壞,淩晨三點的時候發了一次高燒,經過處理之後很快就降了下來,到早晨七八點已經確定脫離危險從ICU轉入了普通病房。
江渭呈找來司機去樓下的醫院食堂打包了兩份白粥上來,一份多糖一份少糖,分別放在了江亦臨跟俞兆的麵前。
江亦臨捧著那碗白粥小聲地跟江渭呈說了一聲謝謝,低頭沉默不言,小口小口地往嘴裏塞粥。
相比以往,他實在是變了太多。
不再愛笑,也不再跟江渭呈開玩笑。說話也是問一句再答一句,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了無生氣。
隻是一旦問起有關顏景之的事情,江亦臨的反應就格外的大,臉都急紅了,呲目欲裂。
江渭呈向來都是一個體貼的哥哥,再也沒有過多詢問江亦臨有關顏景之的事情,每天都精心準備了營養餐送到醫院守著江亦臨全部吃進肚子裏。
大家都沒有提斷掉的手指,江亦臨也裝作不知道,每天不是在病**躺著就是在病**坐著望著窗外。
如此過了一星期,他腹腔大出血的問題才算是徹底解決了,被江渭呈帶回了公寓。
客廳旁側那架黑色的三角鋼琴已經用黑布遮了起來上麵擺了一盆虎皮蘭,江亦臨隻是隨意看了一眼什麽都沒有說,提著自己的小包進了臥室裏麵反鎖上了門。
江亦臨在家裏當起了沒有存在感的小米蟲,除了每日三餐被江渭呈強行要求一定要在餐桌上吃之外,他極少出臥室門,沒有人知道他在裏麵幹什麽。
俞兆擔心他,趁著江渭呈不在家的時候去找江亦臨談過話,最後也是無功而返。
江亦臨已經不會跟他耍嘴皮子了,坐在床邊低垂著眼睫,靜靜地聽著俞兆一個人說單口相聲,唯一給出的反應就是扭頭送俞兆出臥室。
他沒有辦法判斷江亦臨現在的狀況到底有多不好,卻意外地拿起了當嫂子的自覺,主動下廚給江亦臨做小甜點。
會讓江亦臨摸自己的肚子告訴他裏麵有一個小生命,並且江渭呈不知道他的存在。江亦臨用帶著白色手套的手輕輕碰了碰俞兆已經凸起得很明顯的小腹,抿著嘴笑。
直到有一天晚上,俞兆起夜,發現身邊的位置是空的。伸手一摸,床單還泛著涼意,人已經離開了很久了。
他光著腳站在木地板上,躡手躡腳地走出了臥室,剛開門就看見客廳放著鋼琴的位置處坐著兩個人正背對著他。
江亦臨取下了鋼琴上蓋著的黑色絲絨布,手指搭在黑白的鋼琴鍵上,牆壁上的小夜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打在江亦臨蒼白的皮膚上麵。
江渭呈就坐在他的身邊,看著江亦臨的手指在鋼琴鍵上移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晚上睡眠很淺,聽見客廳有聲音,起來就看見江亦臨坐在鋼琴前,一下一下帶著愛意撫摸著鋼琴。
斷了的手指切麵很平整,從無名指第二個關節處被切斷,剩下的一個關節就直愣愣地支在空中。
江亦臨食指沒有控製住力道,一聲明亮的“so”在客廳裏炸開,他像受到了驚嚇一般猛地縮回了自己的手,隨即又控製不住地重新將手搭了上去。
俞兆確定自己聽見了江亦臨吸鼻子的聲音,他坐在鋼琴麵前,眼淚順著眼眶往下墜落,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我沒有夢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