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書房,關好了門,張同訓說:“老石,你家裏怎麽也不配個小保姆,讓嫂子自己忙裏忙外的,太辛苦了。”

“不習慣家裏頭有外人,再說也沒什麽好忙的,也就是石石的兩頓飯。九月份石石去省城讀書,想忙都沒得忙了。”這倒也是實話,他這個副市長,雖然位置靠後,可是市政建設這塊的事情卻是大大小小一大堆,一個月也沒幾天在家裏吃飯的。孟秋華在教育局,工作也挺忙,石磊經常都是自己做飯吃。

各自坐了下來,也就不說這些家長裏短的閑話了,石為先看了一眼石磊,問到:“石石,你老實跟我說,你今天去仲後公園之前,是不是就已經知道關於那個化糞池的事情了?”

石磊也估計到老爹會有這麽一問,畢竟自己遇到張同訓的時候,是說有急事找老爹,並且當時就說了有可能第二次山體崩塌,顯然提前知道了點兒什麽。

“其實也不全是。化糞池我是在看地方誌的時候看到的,但是那都是年前看的東西了,我隻是印象裏有這麽個工程,記得不十分清楚。當時擔心您有危險,就順口跟張叔叔把事情往嚴重了說,也沒想到就一語成讖。聞到煤氣味是我故意說的,因為當時真沒把握,也不敢瞎說,怕搞亂了你們的工作,就想了那麽個點子。而且這次山體崩塌究竟是不是因為沼氣爆炸,我更是不知道,說聞到了煤氣味兒,讓張叔叔派人去問問防空洞裏被困的那幾個民工。如果真是因為沼氣出了事,肯定能問出來,如果不是,那就權當我白擔心。這樣也不會給你們的工作增加什麽麻煩。”

真假參半,這是石磊早就想好了的回答。

石為先和張同訓對視了一眼,一起點了點頭。張同訓歎口氣說:“你家這個小子敏感啊,大半年前看的地方誌,就能想出這麽一連串的事情來。今天要不是他,哼,還不一定要填進去幾條人命。”

石為先倒是笑了笑道:“你別把這小子想的那麽神奇,他也就是誤打誤撞上的。”

“誤打誤撞?那後來這小子一係列的主導問話,哪一個問題不是問到了點子上?先是懷疑趙書記有問題,現在看來,雖然不是主導因素,但是他也脫不了幹係。然後從安全檢測的角度入手,又察覺出周……媽的,這個狗東西,說起他來老子就恨不能掏槍直接斃了他。這裏頭,我倆後來理了半天才順出來的線索,可是你家這個小子卻好像事先都知道了。這能是誤打誤撞?”

石磊一聽張同訓這話,心說乖乖隆地咚,張叔叔你這是毀我呢?誇人不帶這麽誇的,你這非得是讓我老爹懷疑死我啊。

是以他趕忙說道:“張叔叔您可別把我想的跟福爾摩斯似的,隻不過是你們對建築安全這方麵不太了解,我剛好前段時間看了幾本這方麵的書。至於趙書記和周市長,那是因為你們身居要職,很多事情你們不敢想也不能想,我就沒顧慮。又恰好他們都有後續的動作,印證了我的猜測而已。實際上還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這個解釋倒是也算勉強合理,而且張同訓和石為先已經習慣了石磊今天的“超常發揮”,是以並未深究。反倒是石為先見張同訓已經把對周偉順的情緒全都發泄出來了,幹脆就把今天他們回到市府之後發生的事情,都跟石磊簡單的講述了一遍。

原來,石磊被送去醫院之後,周偉順帶著石為先以及張同訓,對於蔣伯生爺孫倆表示了市裏的謝意,套話廢話說了一大通,可是顯然蔣家爺孫顯然不屑一顧,雖然沒有表現的很抵觸,但是也讓周偉順覺得索然無味,提早結束了他的滔滔不絕。

隨後,周偉順吩咐讓張同訓控製一切消息,至少除了現場的群眾,不會有什麽媒體把這次山體崩塌事故的真實原因透露出去,對於這件事的報道,幾乎都是同樣的說法,山體滑坡導致坍塌,具體事故原因有待查明。

然後市裏就召開緊急會議,趙以達書記進入會場之後陰沉著臉,不明經過的人以為這個極為強勢的書記要大發雷霆了。知道少許內幕的人卻在等著看趙以達的笑話。可是沒想到,趙以達卻隻說了一句話,就悄然離去。那句話自然是要求張同訓對他進行審查,他會向省裏說明這次的情況,然後去公安局主動配合審查。

一群大小官員坐在市府的會議室裏,麵麵相覷,就連周偉順都沒有想到自己苦心積慮鬥爭多年的政治對手,居然會如此輕易的倒下了,而且還是主動要求倒下的。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了,無非是市長周偉順來主持會議,這種大而化之的話題一貫是官員們的強項,一個多小時滔滔不絕的廢話說下來,幾乎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石磊那個電話也是這個時候打過去的,聽說是石磊來的電話,周偉順還表示了極度的關心,說什麽石副市長有個好兒子之類的廢話,自然允許石為先去接電話了。

等到石為先回到會場,省裏的意見也出來了,表示將會緊急成立一個調查組,一周後來潤揚。至於趙以達,省裏表示要慎重對待,首先讓張同訓協同市紀委,成立專案組,進行自查工作。因為趙以達是主動要求被審查,因此在自查期間,仍由趙以達主持工作。同時,省裏也表示了對於趙以達和周偉順的信任雲雲。

石磊雖然有重生之便,對於事情發展的脈絡有著比任何人都清晰的認識,但是一來這件事已經由於他的介入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二來石磊也不是搞偵破出身的,到了現在這種地步,石磊也就給不出什麽有效的建議來。

得知了自己去蔣家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石磊沉吟半晌,隻是說了一句:“這件事,恐怕唯有從劉凱身上打開缺口了。”

張同訓一聽這話,頓時異常不滿:“這還用得著你說?劉凱那邊我現在是派人二十四小時嚴加看管,隻等他醒來就立刻在病房進行審訊。說點兒有用的。”

石為先也用期待的目光看著石磊,石磊唯有報以腹中的苦笑而已。

“張叔叔,您才是刑偵專家啊,現在這種局麵,究竟誰心裏有鬼,誰才是你們突破的目標,您心裏都有數了。剩下的,無非是大量搜集證據,證詞,物證等等,然後將線索圈定到那幾個人身上去。這事兒我真沒什麽意見,完全不懂麽。”

石為先和張同訓其實也就是因為白天的事情而對石磊期望過高,現在聽石磊這麽一說,也不由得相視而笑。

“看來我們是真的有點兒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了,哈哈,這小子始終隻是個孩子麽。”張同訓笑道。

想了想,石磊還是給出了一個稍微有價值一點兒的建議:“張叔叔,今天在仲後公園見到的那位姓柳的女人,你還有印象麽?”

張同訓有些奇怪的看了石磊一眼,心裏卻是在想,這小子也太早熟了吧?十八歲雖然說是早就情竇初開的年紀,但是居然如此留意一個幾近三十的少婦,就實在是有點兒……看來要敲打敲打這小子。

“她叫柳垠,大專畢業生,吳北人,前兩年在潤揚找了個老實人結了婚。可能是因為性格比較活潑,跟誰都能比較談得來,是以她剛來到潤揚的時候,不少人都以為她是個私生活比較隨便的女人。可是後來才知道,此女可謂剛烈,他們那個部門以前的那個劉主任,就是因為想占她的便宜,結果被她大鬧一通搞得最後身敗名裂,連家裏的老婆都要跟他離婚。現在在人大占個位置,四五十歲的人,看起來倒像是六七十的樣子。”這話就實屬敲打石磊了,是在提醒石磊別想什麽花花腸子,十七八歲的公子哥兒,在這方麵惹些小麻煩的,以他在公安局的位置,看得多了。

石磊怎麽可能聽不出張同訓話裏的意思,但是他倒是裝的似乎什麽都沒聽懂的樣子,隻是愣頭愣腦的說:“哦,原來她有老公的啊,那可能是我弄錯了。”

“什麽意思?”這次卻是石為先問的,他更了解自己這個兒子,石磊這樣說話,肯定是有什麽想法了。

“下午見到她的時候,我還以為她跟周市長之間有什麽關係呢,還想說既然其他方麵暫時沒有進展,劉凱那頭能不能開口也未可盡知,倒是不如先從男女關係上探根刺進去,或許還有幫助。不過既然她有老公而且風評不錯,那可能是我看錯了。”

石磊說的很平靜,但是張同訓和石為先聽得卻一點兒都不平靜。

都說男女之間往往就是一層窗戶紙的距離,輕輕一捅也就破了。殊不知這條定律並非隻在當事人身上應驗,擱在旁觀者身上同樣適用。

石磊不點破,張同訓和石為先還真都不覺得柳垠和周偉順之間有什麽貓膩,可是被他這麽一說,張同訓和石為先也不止是第一次見到周偉順跟柳垠有接觸了。幾番作態略微的一比較,也便看出其中不同尋常的端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