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是亂糟糟的,市消防隊的所有官兵,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員,其餘人都已經到了現場,正在緊張忙碌的進行著各種救援工作。當然,最為關鍵的就是在坍塌的山體上打開一個缺口,把身陷其中的那些施工人員救出來。

看著身旁那些緊張忙碌的消防官兵,以及守候待命的醫療人員,石磊不由的皺起了眉頭。早有人看到了張同訓,迎上前來,張同訓正跟那人緊張的了解著現場的情況。石磊一邊聽著,一邊緊緊的皺起了眉頭,他沒有想到,居然已經有人因為這次山體滑坡死亡了,而且受傷的人超過五十,重傷有可能導致殘疾的都達到了兩位數。

“那裏邊還有多少人?”石磊出其不意的問了一句。

那名向張同訓匯報的警察肩膀上兩杠兩花是一名二級警督,十有八九就是剛才的警察口中的李隊,聽到石磊的問話,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麽人,但是畢竟是跟張同訓一起進來的,是以他還是回答道:“就目前所知道的情況,還有五個人在裏邊……”

“能和裏邊的人聯係上麽?”石磊追問。

“剛剛聯係上,那邊山體的上方有一個洞口,我們已經把對講機送了下去。但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人被埋在裏邊。但是通話質量相當差勁,不站在山體上的洞口處,根本收不到任何對方的信號。”

“那幾個人的情況怎麽樣?”

“目前看來還好,但是也很危險,山體還有可能繼續滑坡,而且防空洞裏的氧氣不足。”這名警督已經無限奇怪了,心說這個少年怎麽喋喋不休的,到底是何方神聖?這種年紀總不可能是什麽專業人士吧。

就連張同訓也緊緊的皺起了眉頭,如果不是石磊這幾個問題都恰好切中時弊,他早就打斷石磊的問話了。可是偏偏石磊所問的,都是他最為關心的問題,也是處理事故最重要的問題。山體滑坡已經不可改變,經濟損失已經無法避免,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減少人員的損傷,這樣才可以給市民,主要是給上級部門一個交待。剛才在開會的時候,張同訓得知,這件事已經被匯報到了省裏,省裏隻有一個意見,那就是竭盡全力減少人員傷亡,不要再讓這起事故出現什麽更惡劣的後果了。

“還需要多久才能打開缺口?裏邊的人是否能夠堅持下去?”

“現在的情況很複雜,沒有統一的意見,但是根據施工單位以及消防那邊的意見,打開缺口至少需要三到四個小時,可是裏邊的情況卻不容樂觀。我們正在聯合醫療部門,想辦法從山體上的那個洞口輸送氧氣下去,怕就怕山體再度滑坡。”

這時候,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張同訓終於開口說道:“不能從上方的那個洞口想辦法麽?擴大一些,能夠容納人體通過,就可以把人先弄出來。”

“不可能!如果在上方擴大缺口,立刻會導致山體崩塌。”這句話,是石磊和那個李姓警督同時說出來的。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完這句話之後,盡皆一愣,相互對視了一眼,似乎沒有想到對方會說出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話來。對於石磊而言,他的驚訝僅限於這名警督的用詞語調跟自己近乎相同,而那名警督,卻更是驚訝於石磊小小年紀,居然能在看都不看一眼的前提下,就判斷出準確的情況。要知道,這可是施工方的工程師,一個市裏的老專家否決了消防那邊提交的意見才讓他掌握的情況啊。

張同訓也微微有些失神,不解的看了石磊一眼,石磊從他們的眼神中似乎看出些什麽,解釋了一句:“我經常在這邊玩兒,很清楚那些防空洞的情況,而且我對建築很有些興趣,又看過這裏的規劃圖,甚至施工圖也看過一部分。所以能夠判斷一些情況。”

石磊也知道這個解釋並不是太合理,他之所以能夠得出這樣的判斷,完全是因為他在那一世裏,商海沉浮造就的知識積累。要知道,97年的時候,雖然經濟建設蒸蒸日上,但是各種資訊遠不如之後數年那般開放。當網絡和電腦進入尋常百姓家了之後,網上可以查詢到極為龐雜的資訊,而石磊在那一世裏早已接受了極為龐大的資訊熏陶,並且參與過不少建設施工的工程,對於這些,他還是頗有些經驗的。

不過張同訓和那個警督對此都是門外漢,他們哪裏懂得建築上的事情,聽到石磊的解釋還算是合理,也便紛紛點頭。

“他是石副市長的公子,你去把石副市長找來。”張同訓向那名警督介紹了一下石磊。

石磊伸出手,跟警督握在一起:“我叫石磊,你是李隊吧?我父親在哪兒?我跟你一起去就好了。”

李隊點點頭,又看了張同訓一眼,征詢張同訓的意見。見張同訓點頭,也便領著石磊和張同訓一起前往滑坡的山體前方,去見親臨第一線指揮救援工作的石為先。

走的近了,石磊才看清楚,滑坡的土石完全將防空洞的洞口掩蓋,根據石磊的記憶,這層土方至少有七八米厚,其中還有山石,想要打通談何容易。而且此刻還不知道裏邊的防空洞是否已經坍塌,如果防空洞也塌了,那幾個人恐怕未必能夠活著出來。

此時,石磊依稀想起,似乎在石為先死於第二次山體滑坡的那一世,裏邊的民工並沒有救出來,但是具體死了幾個人,石磊卻是記不清楚了。

石為先戴著一頂橘黃色的安全頭盔,正在緊張的跟身旁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訴說著什麽,雖然隻是一個背影,卻將石磊的前塵往事全都從記憶的深處挖掘了出來。石磊看著父親依舊挺拔的身軀,眼中不由得微微有些濕潤。在那一世裏,石磊應該是在頭一天晚上見到過石為先,而當時父子二人甚至連話都沒有說上兩句,卻不曾想到那居然就會是這父子二人在人世間的最後一次對話。

對話的內容石磊早已忘卻,卻逃不過家長裏短,無非是石為先讓石磊早些睡覺之類的話語。可是如今,石為先又活生生的站立在了石磊的麵前,直到此刻,石磊仿佛才徹底印證了自己的重生。

沒錯,他的確回到了十八歲這一年。

石為先扭臉看到了石磊,又黑又濃的眉毛頓時擰到了一起,低聲對身旁的男子說了一句什麽,便立刻轉身朝著石磊走來。

“你怎麽來了?”即便是心中有諸多的不滿,但是儒雅的石為先卻仍舊和風細雨,這本就是個脾性好到極處的男人。

石磊看得出石為先眼中的不滿,也意識到自己濕潤的眼角,趕忙低下頭以免被石為先看見,口中說道:“聽說這裏山體滑坡,我填完誌願就過來看看。”

“胡鬧!你來這裏能看些什麽,他們怎麽放你進來的?”口中雖有指責之意,但是語氣裏卻聽不出太多的嚴苛。

倒是張同訓大步走了上來,笑著對石為先說:“石副市長有個好兒子啊,我家那個小子就算是知道我在這裏,也不會掛念我這個老家夥的。石磊說他對這裏的情況比較熟悉,看過規劃圖紙,說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來找你。我正好在門口,就把他帶進來了。”

石為先見是張同訓,伸出一隻手:“張局長,你也到了?市裏對此事有什麽明確的指示麽?省裏對此有什麽意見?”

“就是接到省裏來的意見,周市長和趙書記才讓我趕緊過來,指揮幹警們進行救援工作。省裏的意見是既然禍事已然發生,經濟上的損失就暫時不要去考慮太多,但是被埋在裏邊的民工,要盡可能的搶救出來。不過雖然省裏那幾位沒有提到責任問題,但是聽他們的口氣,等到救援工作結束,恐怕這個要作為重點來抓一抓了。這些防空洞建國之前就已經存在了,曆經數十年,雖然有些老化,但是還不至於導致山體滑坡……”

話沒有全部說完,但是其中的意思任是誰也都聽得明白。

石為先儒雅的麵龐之上,閃過幾分擔憂之色,似乎知道這個追求責任指的便是自己這個分管領導。但是,更多的卻是愧疚的神色,他也在深深的自責,仿佛覺得這也是自己的責任。

石磊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插進嘴來:“爸爸,張叔叔,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兩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相互對視,分別**起鼻子來,但是卻並沒有聞到什麽特殊的味道。

“是煤氣……是煤氣的味道。”石磊終於把他所知道的山體滑坡的根本原因說了出來。

在學校裏的時候,石磊還並沒有想起這起事故的發生原因,實在是過去太久了,而且對於石磊而言,這是一段極為痛苦的回憶,在下意識當中,石磊也一直拒絕回憶起任何與這次的災禍有關的事情。

但是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司機絮絮叨叨的說起了市政部門有一個關乎於出租車行業的改革,似乎是什麽油改氣工程,說是將出租車從燒油改成燒石油氣。石磊知道,這項改革是從九十年代就已經開始有提議,但是由於之前的基建,主要是氣站的修建和地下管道的鋪設需要時間,大概一直到2001年,江東省才開始出現第一批燒氣的出租車。而潤揚市更是直到2003年才擁有了第一批一百輛燃氣車。

但是,就是這個消息,陡然讓石磊想起了仲後公園山體滑坡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