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京城中最負盛名的狀元郎,初入京城的時候,她便聽了無數他的各種傳言。
有說他才情橫溢、文質彬彬。
有說他溫而如玉、芝蘭玉樹。
三年了,還有人在回憶他高中時遊街的盛況。
他家世好、脾氣好、相貌好、有才華。
京中女子都對他趨之若鶩。
可是,沒有一人說他堅韌狠絕。
她見過他不克製時滿腔的恨意,在仕途無望時,他一把火點了自己的書房。
火光映照著他的眉眼,滿是陰鷙。
那時候,她瑟縮著不敢見他。明明都是受害者,她卻覺得自己也如一個罪人。
說他堅韌,他選擇了一條完全陌生的路開始爬,握筆的手提起了殺人的刀,也真的讓他殺出一條血路來。
不過四年,他便升官要回京了。
他是從泥潭裏掙紮出來的人。
更漏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打斷紀寶玥的思緒。
大師傅獨坐在角落裏,閉眼不看他們。
經堂供奉的是哪一尊菩薩她也分辨不出來,也如大師傅一般閉目。
菩薩也不看他們,隻專心自己的修行。
是啊,菩薩們,隻專心自己的修行,他們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來來往往人世間的傾述呢?
或許,他們聽進去了。
所以,有了今日的她。
半晌不說話的陸玨遞過來一方手帕,紀寶玥想也沒想的說:“不用,我沒哭。”她或許想起前世有些感慨,但絕對沒哭。
陸玨扶額,似乎哭笑不得,又往她麵前遞了遞帕子:“你打開看看。”
紀寶玥一噎,接過帕子狐疑的打開,是一隻素麵銀鐲子。
是她的鐲子。
這樣的素麵鐲子,最沒有辨識性,她還有好幾隻,用來換銀錢也不會立即被人認出身份來。
原本她是想著用鐲子換些銀子,收買山下的流氓地痞讓他們到後山等著,也叫嘉文郡主嚐嚐名聲被毀的滋味。不過,才換了銀錢她就懊惱,實在是蠢,殺敵一百自損一千的笨辦法,她也是腦子進水了。
用鐲子換來的銀子還在荷包裏,鐲子就回來了。
紀寶玥趕緊翻找荷包,確認銀子夠數,便將荷包遞過去:“這是贖鐲子的錢,你···點點?”
······
陸玨站起來,撫了撫衣袍上的折痕,說:“走吧,去看看坑裏的人。”
“欸??”紀寶玥疑惑,手裏還捧著荷包沒送出去。
“你都開頭了,在坑裏呆一晚和被嚇一晚,差別不大了。”陸玨口吻淡淡的,似乎在說:都是喝水,涼水和滾水,沒什麽差別。
“有道理!”紀寶玥連忙跟上陸玨。
嘉文郡主掉下去時,小丫鬟給她墊了一下,所以並沒有摔到何處,還有力氣叫罵。
常青遠遠的守在一旁,看到黑暗中一前一後走來兩個身影,前麵的是郎君,後麵一個,竟然是紀娘子!
常青不由得咂舌,郎君真是不走尋常路,這是帶著主謀來看案發現場?
結果郎君派給他一個更艱巨的任務:扮鬼,嚇人。
他愁苦著臉,扮鬼這活,他不會啊。若是常榮在,估計會。
豈料,紀娘子自己動手了。
也不出聲,就是來來回回在坑邊弄出動靜。黑洞洞的夜,夜光都被茂密的樹枝擋住了,一會響起腳步聲、一會兒草叢窸窣作響、一會兒又是枝條抽打樹幹的聲音。
裏麵的人一開始還喊著救命,過了一會戰戰兢兢的問是人是鬼,然後紀娘子拉長了嗓子發出幾聲歎息,裏麵的人頓時發出魂飛魄散的尖叫。
就這樣來回不過兩次,坑裏的人再也不問是人是鬼了,反反複複扯著嗓子尖叫“不要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