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就這樣在張縉家住了下來,後來,張易也從外祖父家回來了,對三月的態度算不上好,倒也不壞,顯然是不適應家裏多了一個人,更何況這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要做自己的繼母。
這日,三月與張易正收拾桌子準備吃晚飯,忽然聽見門外有人來的聲音,張易轉眼一看,見到來人時,不由得一喜,忙站起身來喚了一聲:“玉芝姨,您怎麽來了?”
三月聞言,就見那叫王玉芝的女人拎了一個食盒過來,見了三月亦是一驚,先是驚她怎會在此處二則是驚她臉上的那一道疤。不等三月說話,她便先笑著走了上來,將食盒放在飯桌上,“聽聞三月姑娘受了傷不願見生人,倒是有閑來找你師父。”她將師父二字咬得極重。
三月微微皺眉,她知道這人是粗俗了些,但沒想到竟然如此無禮,遂也沒客氣,回敬了她四個字:“這是我家。”
“你家?你與縉郎何時成的親呀?”她看著三月好笑道。
聽她喚那一聲縉郎,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女人真是臉皮厚,一臉厭惡道:“與你無關。”
王玉芝不由得笑了起來,問張易:“易兒,你叫她做母親了嗎?”
張易看了三月一眼,有些厭惡道:“沒有。”
“你……”
她正被張易氣得說不出話時,張縉端著一盤菜進來了,見到王玉芝時不禁皺眉,“這麽晚了,陳夫人過來可有什麽事?”
王玉芝亡夫姓陳,為了避嫌,張縉一直喚她做陳夫人。
王玉芝被這一聲陳夫人噎得不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就聽見三月幽幽道:“陳夫人怕你吃得不好,特地給你送晚飯來。”
張縉放下手中的盤子,為難地看著王玉芝,“張某謝過夫人好意,隻是此時天色已晚,夫人如此往來於張某家中,實在有損夫人名節,還請夫人早些回去吧。”
“父親,玉芝姨也是好意……”張易忍不住幫王玉芝說話,被張縉一記冷眼,狠狠地瞪了回去,噤聲不敢言語。
王玉芝被張縉拂了麵,臉上有些掛不住,訕笑道:“易兒不是愛吃紅燒獅子頭嘛,今日家中做了,我就送些過來。”說著,忙打開食盒,端出一碟紅燒獅子頭還有幾碟小菜。“待你們吃完,我拿了盤子再走。”
縱使張縉下了逐客令,但敵不過對方是個沒皮沒臉的,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女人,他也沒辦法再往外攆人。
三月見他不再說話,負氣地哼了一聲,起身朝外去了。他忙追出來,柔聲哄道:“她就是這般,待今日過後,我一定將大門上鎖,她來了定不開門。”
聞言,她忍不住笑了一聲,“我沒生氣,她不是要拿盤子走嗎?到廚房拿個盤子換下她的不就是了?”
張縉點頭笑道:“我這就去。”
可奈何一頓飯吃完,王玉芝還沒有走的意思,張縉下了幾次逐客令,她都恍若未聞,反而拉著張易,說是要給他再做套冬衣。三月終於忍無可忍,看著她怒道:“陳夫人,天色晚了,您該回去了。”
“天色晚了,李姑娘就不走嗎?”她笑著反問道。
三月被氣得張口正欲罵人,被張縉拍了拍肩膀製止了,隻聽他語氣不善道:“月兒是張某未過門的妻子,現在家中養傷,多謝陳夫人關心,您先請回吧。”
“未過門的妻子?”王玉芝冷笑道,“張縉,我原先敬你是個讀書人,不想你竟會做出這般罔顧人倫的事來,你是她師父啊,給她當爹都綽綽有餘,還大言不慚地說他是你妻子,簡直有辱斯文!張家的門風都被你敗盡了!!”
“啪——”
三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看著她罵道:“哪兒來的阿貓阿狗,竟然管起張家的事來?王玉芝,剛才敬你尊稱你一聲陳夫人,誰知你還給臉不要臉了。都說好女不侍二夫,你不想做貞潔烈婦別人也擋不了,但別人都下逐客令了,你怎能如此厚顏無恥,賴在人家不走?你要不要臉?”
“你……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娼婦,”王玉芝被氣得發抖,指著她罵道,“還未出閣便會勾引男人,還未成親便住到別人家中,就你這種人盡可夫的賤貨,活該被顧家退婚……啊——”
她還未說完,三月便拿起桌上的碗狠狠地朝她頭上砸去,“誰是人盡可夫的賤貨?是誰耐不住寂寞在亡夫屍骨未寒的時候就忙著嫁人?是誰梳妝打扮專挑傍晚時分到別我家中?你想做什麽?就你還敢罵別人敗盡家風?像你這種幾次三番地送上門來的賤貨才是有辱家門有辱婦德!分明就是個人盡可夫的娼婦,竟還敢在我麵前狺狺狂吠,簡直恬不知恥!”
“你……我跟你拚了!”王玉芝被氣得青筋暴起,瘋了一般地朝三月衝過來,張縉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住,她卻不依不饒,在張縉懷裏四處撕咬,將他臉上脖子上抓出幾道血紅的印子。
三月急了,抬起茶壺將茶水全都倒在她臉上,罵道:“還不滾!”
被微涼的茶水一激,王玉芝倒是真的冷靜下來了,一把推開張縉,哭著跑出門。
她厭惡將門關上,轉而查看張縉臉上的傷勢,心疼地罵道:“那個瘋婆子,力氣倒是大得很。”
張縉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知道,安穩的日子就要到頭了。
當日夜裏,王玉芝的哥哥王玉全便帶著一幫人找上門來,說是他妹妹被張縉玷汙了,非要張縉給個說法。
三月當時正在給張縉上藥,張縉見來人氣勢洶洶,忙將她攬到身後,拱手賠禮道:“令妹與內人生了些口角之爭,不小心衝撞了令妹,改日張某一定登門謝罪。”
“放屁!”王玉全怒道,“你玷汙了我妹妹的清白,賠禮道歉就行了?”
張縉皺眉,“兄台何出此言?”
“我妹妹好心給你送飯,你卻扣下她不讓走,她衣衫不整地逃回家,你還問我何出此言?張縉!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兒了,若是你不給我妹妹一個名分,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王家大哥,這事怕是有誤會,您還是先找令妹問清楚,再來找我。”張縉冷聲道。
“你還囂張得很是不是?”王玉全怒道。
“此事事關張某名節,不能片麵聽信誰人的一麵之詞!還得請令妹來當麵與張某對質。”張縉的態度強硬道,“此時天色已晚,各位兄台請回吧!”
“你他媽還要名節?”王玉全氣得將桌上的藥盞掀翻在地,“老子今天問你,要命還是要名節?”
“你們敢!”三月終於忍不住從他身後出來,威脅道,“他有功名在身,若是打了他就是以下犯上,到時告到公堂上,有你們受的!”
朝廷重文人,秀才見了地方官都不用跪,更何況張縉還是舉人?威脅一幫宵小是不成問題的。
但那王玉全來時喝了二兩,脾氣衝得很,哪裏還聽得這話?衝弟兄們喊了一聲,“媽的,老子還能被你個小丫頭片子唬住?兄弟們,打死了算我的,給我上!”說著,猛地向張縉撲去。
張縉忙一把將三月推開,臉上結結實實挨了王玉全一記重拳,踉蹌著倒在了地上。其他人也欺張縉是個書生,立即對他群起而攻之。
“啊——”三月被嚇得驚叫一聲,慌忙中提起手邊的凳子,朝一人身上砸去!
那人被砸蒙了,回身反手就給她一巴掌,打得她耳鳴不已,踉蹌著跌倒在地上。而張縉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根本顧及不到她。
“放開我父親——”
張易從廚房拎出一把菜刀,衝進來一陣亂砍,被砍的人疼得哇哇大叫,一腳踹在張易的身上,菜刀從手中脫落。
三月眼疾手快,慌忙撿起菜刀又是一陣亂砍,“放開他——”她嘶吼著砍開人群,渾身顫抖地擋在張縉身前,咬牙切齒道:“趕快滾,不然我有的是方法讓你們死!”
這幫人剛才趁著酒勁才敢如此放肆,此時紛紛掛了彩,頓時清醒了不少。李家是他們惹不起的,更何況張縉如今還是舉人?
“你……你等著!”王玉全抱著受傷的手,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其他人也左拉右拽地跟著跑了。
待人都走後,她身子頓時軟了下來,菜刀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張易忙跑過來去扶張縉,“父親,您怎麽樣了?”
張縉擦了擦嘴角的血,搖頭說無礙,“你呢?有沒有傷著哪裏?”
張易搖頭說沒有,看了眼三月,遲疑地問道:“月姨……你沒事吧?”
她轉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張易,愣愣地問道:“你叫我什麽?”
張易臉皮薄,低頭沒再說話,她卻笑了出來,滾燙的淚水雙雙落下,她深吸一口氣道:“無礙。”
張縉伸手將二人攬在懷中,沉聲道:“以後咱們一家人,要好好的。”
二人重重地應了一聲,覺得日子應該會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