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聽著他對我毛衣現狀的分析,忍不住咯咯笑起來。我琢磨這事擱誰都得罵街,此時溫度濕度適宜,氣氛烘托到位,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居然因為毛衣脫線纏住褲子而停止了,估計跟誰說,聽的人都會以為是個笑話呢。

顧明很執著,表情是不甘心,他開始很認真地研究起我牛仔褲的扣子,我躺在**仰著頭看了看窗外,暮色降臨,天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做了個深呼吸感覺我的心也漸漸地靜下來了。

我曾經忌憚過回來,害怕回來後這裏的一切都改變了,更害怕回來後這裏的一切都沒變,那我要如何?我沒回來的時候很清楚我要如何,回來之後就越來越不清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都不在我事先想過的如何之中,如果我們坦誠相見我要如何解釋我身上的傷口?要如何解釋我現在的身體狀況?要如何告訴他有可能麵對和必須承受的事情?還要承認我嫁給安東尼是為了圖財。也許一切是我想太多了,也許隻不過是一次**而已。一次**而已嗎?越想腦子越亂,我用肘支撐上身坐了起來:“我說……”

我還沒說,顧明伸手一推我肩膀,我一個重心不穩又倒了下去。“躺著,別亂動,這就快繞出來了。”顧明皺眉還在繞那扣子上的毛線,我又支撐著坐了起來:“我跟你說啊,這天黑了,我得回家了。”

“回什麽家啊?什麽事都沒辦呢,我把你弄來容易嗎?”顧明仍在低頭專注他的事情,語氣裏很多煩躁,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顧明!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顧明終於將手裏的事停了下來,挑著眼皮看著我:“我是什麽?”

“偽君子!”

“我什麽時候又成偽君子了?我不一直是臭流氓嗎?”

“顧明,合著你打著帶我看房子的借口把我帶你家來,就是為了把我給辦了是不是?”

顧明臉有怒意,眉頭微蹙:“我說你這人說話怎麽這麽難聽啊?我壓根就沒這種想法!我把你帶家裏來是真心實意地想讓你辦了我!”

“走開。”我伸手推了他的肩膀,顧明微揚了嘴角帶了點笑,我白了他一眼蹭下床,趿著拖鞋往門口走。

顧明伸手拉住了我胳膊:“你都這歲數了,怎麽還這麽沒耐心啊?你再堅持堅持,一會兒就好了,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急啊,我比你還急呢。”

“你有正經沒正經啊?”

“你看不出來我現在有多正經啊?我這輩子就沒這麽正經過!”

我沒理他繼續往外走。

顧明跟在我身後,仍然不死心嘴裏不停地叨叨著:“哎,我說你是不是歲數大了,荷爾蒙減退了?你走之前的那天晚上可不是這樣的啊?不記得了嗎?足足折騰了一宿。”

我突然轉身拿手指著他:“住口!”我好怕他提那天,他一提我就慌了。指著他的手指都在抖,估計我的臉都紅到了脖子根,真想馬上逃離這裏。我撿起地上的鞋子,單腿站在那兒往腳上套,心跳得很快,不太敢看他。

顧明靠過來雙手撐在牆壁上,我被困在了他雙臂間,背靠在牆上,他離我很近很近,近得都看不了他的表情。顧明的額頭抵住了我的額頭,聲音盡是低沉柔和:“你看看你現在這矯情勁,都老夫老妻的了,怎麽還能讓我給說害臊了?這麽多年了,你就不想試試我有沒有進步?”

我加大力氣猛地推了他,手裏還握著穿了半天沒穿上的鞋子,捏著鞋子指著他:“你別過來啊,你再跟我這起膩,保不齊你下半輩子就直不起來了。”

顧明嘿嘿地笑出了聲:“你可真長本事了。行吧,不試就不試吧!那你等我換件衣服,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低著頭終於把我鞋子穿好了。

“不用?那我就這麽出去?”

我轉過頭看著他仍然**的上身,臉一下子又開始發燙了。

“也行,我怕什麽啊。就是冷點,別人要問我,我就說剛被你辦過。”

“顧明!”我隻是喊了一聲,就打開門飛快地衝了出去,頭也不回地迅速跑掉了。

回家的時候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小區裏很黑,樓道裏更黑,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這些燈可能很多年都沒人修過了,我坐在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上,想起了大學畢業後的那段時間,那時候我常常像現在這樣坐在漆黑的樓道裏等顧明回來。

顧明的媽媽再次腦溢血住進了醫院,情況很不好,偶爾清醒,大多數時候是糊塗,生活不能自理。顧明欠了醫院很多醫藥費,因為可能會隨時被醫院叫走,有時候晚上需要留在醫院裏照顧他的媽媽,所以他畢了業一直沒能去找一份穩定的工作。那時候他打好幾份工,我也打好幾份工。可是顧明告訴我這樣不好,他說我應該去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我聽了他的建議四處投著簡曆,有時候我會在醫院幫他照顧媽媽,有時候我會做點晚飯然後就坐在這個樓梯上等他。

顧明的時間被排得很滿,除了工作就是在醫院,他晚上九點鍾的時候會回來,在家休息一個小時,然後十點去附近的一個工地搬磚到淩晨三點,回來睡四個小時再出去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那段日子我們連見麵的機會都很少,常常見麵的地方就是這段從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上。他坐在這邊吃我做的飯邊聊天,有時候聊著聊著顧明就靠在我的肩上睡著了,我不說話就讓他那麽靠著,快到十點的時候叫醒他,他就像又被充電一樣出去工作了。那些時光仿佛就像是一隻不斷下探的股票,我們內心想著總有觸底反彈的一天,不知道現在算不算反彈了。

很多人有了錢之後回想當初的日子是無盡的痛苦,想起來就覺得不堪回首,他們說真是窮怕了。

我沒怕過,回想起那段日子來常常是不由自主地笑,能想起來的事情似乎都是快樂的。可能是因為我們從來沒把自己當窮人看過,從我們設定了將來一定要當富豪的目標開始,我們就真的把自己當富豪看了,我們兩個經常坐在一起討論富豪需要處理的棘手問題。

比如我常問他:“將來咱家錢太多,放箱子裏發黴了可怎麽辦啊?”

“曬唄!”

“在哪兒曬?”

“陽台上唄,還能在哪兒?”

“那得弄個大陽台,小了我怕地方不夠。”

“那肯定的!”我們倆總是說得跟真事似的。

顧明也有他擔心的問題,比如他擔心廁所多了他不知道上哪個好。我建議他給廁所門口貼上男女的標誌,然後他上男廁我上女廁。我一說這個建議他就跳起來了,他推了我腦袋一把:“誰家裏廁所分男女啊?”

“你不是不知道上哪個好嗎,這不就知道了嗎!”

“我怎麽分析都像是你給我下了套,這我萬一上錯了,你肯定直接給我扣一個大帽子說我是闖女廁所的臭流氓。”

這些富豪們會有的“苦惱的問題”也總是令我們倆無限苦惱,我們會為這些事爭論好久,爭論到最後我們倆都笑了。

那些充滿遐想和幻想的時光常把我們身體疲憊和心靈疲倦的日子裝點得五光十色,而關於其他的事情就真的不算什麽了。

顧明像是永不知疲倦似的,我從沒聽他說過累。我想他也有累的時候,有時候他回來不跟我貧嘴,隻是靠在我的肩膀上或者輕輕地抱抱我說那句說了許多遍的話——還好有你在。

我心裏也總是在說同樣的話,說了很多很多遍。

我決定要走的時候,顧明還在沒日沒夜地工作和照顧他的母親。我想了整整一個星期終於下定決心去投奔我的親生父母,我對於他們來說是個應該承擔的責任,不然他們生我幹嗎?

我沒想過我會回來,我想我走了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心裏總是覺得有件事得做,必須得做。

那是我離開中國前的倒數第二天,我拿到了機票,坐在家裏看了很久,仿佛握著一張通行證,獨自、單程,通往一個未知的世界。離開家的任何地方是天堂或是地獄對於我來說全都一樣,毫無區別。

那天傍晚我炒了好幾個菜,我本打算讓顧明來家裏吃飯,於是我很早就坐在樓梯上等他,心裏很緊張,設想要和他說什麽話,如果他拒絕我我要怎麽辦?想了很多種可能,想得心都亂了。那天很怪,九點半了還不見他的蹤影,我在樓梯上來回踱步,我想這也許是我走之前的最後一個願望了,為什麽不讓我實現它?

總覺得不甘心,懷揣著希望我去敲了他的家門。沒敲幾下顧明來開門了,這倒是把我嚇了一跳。

“你回來了?”

“嗯。”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我還在樓梯那兒等你呢。”

“頭疼,他們讓我早下班了兩小時,本來想睡一小會兒去找你的,結果都已經這時候了。”顧明轉頭看了看牆上的掛表,“差不多該去工地了。”

顧明的臉紅紅的顯得很倦怠,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像在發燒:“你發燒了。”

“是嗎?也許吧。”顧明應該燒得不低,整個人的反應都變慢了似的。他四處看了看拿起了凳子上的外套準備出門。

“你吃晚飯了嗎?”

“晚飯?”顧明這個問題都像是思考了半天,“好像沒有吧,回來就睡覺了。”

“你這樣不行,會暈的,我做飯了,你等我回去給你拿。”

“不用了,快到點了。”

“不是按小時結算嗎?少去一個小時沒關係的,等我。”我風風火火地跑回家,拿了飯菜去了顧明的家裏,三分鍾不到顧明又倒在**睡著了。

我站在床邊看了他很久,忍不住蹲下去摸了摸他發燙的臉頰,在他的唇上輕吻。顧明閉著眼睛,眼球在裏麵滾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把眼睛睜開了。我就蹲在他的床邊,離他很近微笑著看著他。

顧明直直地盯著我看,看了好久,他緩緩地說:“是不是到點了?”

“已經過點了。”我想那是我笑得最柔和的一次。

“那我是不是該走了?”顧明沒有起身,他仍然側躺著看著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在他身旁躺下來,又吻了他一下,抱著他的腰靠在他胸前:“你身體不舒服,今天就別去了,不如……你留下來陪我吧?”

顧明被我抱著許久都沒說出話來,我隻能聽見他深沉的呼吸聲。兩個人安靜了好久:“我是不是燒糊塗了?”

我抬眼看他,沒回答他任何問題,忽然靠上去開始吻他,吻得很用力,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自己的嘴都有點疼。我腦子裏總是想著以後就再也吻不到了。顧明被我的舉動嚇到了,他時而回應時而躲閃,我扶著他的頭讓他躲都躲不掉,不知何時他已經壓在我的身上了,我很著急,開始去解他的衣服,沒解開兩個扣子就把手伸進去撫摸他的身體。顧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身體撐了起來,他表情很嚴肅,一直在審視著我的麵容:“我們這樣做好嗎?”語氣裏有很多的不確定。

“好,好,沒有比這再好的了。”我開始控製不住地喊叫,“我今天就是要給你,你必須得要,必須得要!”喊到後來我的聲音都有些抖了,再喊下去我估計我就哭出來了。我掙脫手腕不看他,繼續努力去解他那些扣子。我聽見顧明做了個深呼吸,然後他拍了拍我的手說:“我自己來。”

我想我們兩個都很緊張,我解他扣子的時候手在抖,他自己解的時候手也在抖,在別人看來我們是一對豁得出去什麽事都敢幹的男女,唯獨這件事情我們是真的不敢。也許是由於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我們對彼此的脾性再了解不過,我們總是經曆著吵鬧和好,再吵鬧再和好,也許是因為有太過相似的困苦經曆,我們心裏知道我們分不開,卻又害怕被對方拋下。我們一直很克製,我怕被顧明看不起,顧明也怕他越了這道雷池之後我看不起他。

“可能會疼。”顧明在我耳邊的聲音還有些猶豫。我不看他也不說話,隻是緊緊抱著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前。

我不記得有疼痛的感覺,因為那是那天我必須實現的願望,無論是什麽感覺我都要實現。顧明那天很興奮,他是初嚐雲雨的小夥子,覺得一切都是神奇和不可思議的。他那天沒去工地,我們就在家裏做了很多次,他已經把他發燒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那天我一直配合他,隻要他想要我就同意,一直到外麵的天都有些泛白了,我們兩個都累得做不動了。

顧明緊緊地摟著我,聲音低沉卻難掩興奮,我很累,靠在他的懷裏昏昏欲睡。

“小影?”顧明輕聲地喚我。

“嗯?”

“我們結婚吧?”

我本來靠在他懷裏都要睡過去了,卻因為他這句話又醒過來了,我睜著眼想了想說:“好。”

顧明將我抱得更緊了:“雖然我現在是個什麽都沒有的窮小子,可是以後我們什麽都會有的,你信嗎?”

“信!”我堅定地點了點頭。顧明隨即笑出了聲:“我們睡一會兒,天亮了一起去看我媽媽,告訴她我們要結婚了,然後明天……不、不,今天,今天我們就去領結婚證,好嗎?”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顧明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是我不知道要怎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