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顧明和丁磊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去了香港,需要三五天的時間,苑騰留下來照顧公司裏的其他事情。顧明說我要是有事可以找苑騰,我說話特好使,比他說話還好使,他說大概是我和苑騰有段舊情的緣故,沒準這小子對我一直念念不忘呢。他說完這話的時候我撇著嘴拿眼斜他,他看我的表情擺了擺手:“算了,當我沒說,我自己也覺得這話有點酸,反正這小子心細,比丁磊細多了,辦事讓人放心。”
周末我都在想要怎麽跟安東尼說我們之間的事情,因為我又接到了他的電話,他說我之前跟他說出差離開法國十天,可是現在已經走了一個月了。安東尼說法國這兩天天氣變得有些涼了,不知道北京怎麽樣,讓我多加衣服。電話裏都是安東尼的關心,把我想說的話全都憋在了嘴裏,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說:“安東尼我有可能不打算回法國了。”
安東尼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嗯”了一聲說:“也可以,我的職業去中國的話應該能找到工作。其實我早就想去中國看看了,不認識你的時候就想過要去看看,年輕的時候想去很多地方,結果現在五十多歲了離開巴黎的次數都那麽少,Emma生病的時候一直在照顧她更離不開。我聽說在中國不管孩子長多大都會和父母一直保持很好的關係,比如像你和你媽媽這樣,要是這樣我覺得挺好,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在中國長大。”我原來想過安東尼要和我結婚可能隻是一時衝動,比如找個亞洲女人會讓人覺得他很特別,可是隨意和他聊聊發現他對今後的婚姻生活想得很多,似乎有哪些可能他都早就考慮過了。安東尼先掛的電話,說他隻有幾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他要抓緊時間睡一會兒。我沒說別的,按他的意思把電話掛斷了。
周六的早上我醒得很早。天還沒亮隻泛著一點點白,站在窗口發現樹葉又落了一層,樹枝在風中搖曳,我竟然從冬天快掉光的樹枝上看出了婀娜的感覺。披了件大衣出了門,忽然想起離家兩站地的一處有一個早餐攤,那個時候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那個固定位置,老板在攤位前擺著一塊牌子寫著“李記早餐”。那個攤位的豆漿很濃,油條炸得又酥又脆,我們錢多的時候會買一個包子。老板人很好,因為我們常常去那裏,包子粘在一起的時候,他幹脆就多送我們一個。那時候我們常會站在蒸籠前期盼著他夾出來的包子最好還粘著一個。像是抱著某種試一試的心態,想看看李記早餐的攤位還在不在。走在馬路上幾乎沒見到車,隻有環衛工人在清掃,想著路不遠可以走過去,當成是我清晨的鍛煉。
兩站地的距離沒怎麽費力就走到了,有些意外的是,李記早餐真的還在那裏,隻是原來的早餐攤位換成了店麵,不太亮的店麵裏麵像是有人在忙碌。推門走了進去,老板換成了年輕人,七八張桌椅規規矩矩地碼放,不大的店麵裏還有收銀台,廚房操作間用玻璃隔著,兩個人在包包子,一個人在炸油條。年輕的男人在擦桌子,女人站在收銀台前麵在小本上記著什麽,聽見有人進來了,兩個人異口同聲說“歡迎光臨”。
我找了靠邊的位置坐了下來,年輕的男老板拿著一張簡單的餐單朝我走了過來:“您起得夠早的啊。”
“這……還是原來的李記早餐嗎?”
“是啊,東南西北這一帶就這麽一個李記。”男人想了想笑容滿麵地看著我說,“您問原來,那是多原來啊,聽著您像是我們家的老顧客,可是我怎麽沒見過你啊。”
“八九年前吧,那個時候還是個攤位呢,是位大爺在賣早餐。”
“哦,那是我爸,前年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幹脆讓他在家休息了。五年前這一帶街麵上不讓擺攤了,蓋了一排店麵。我們家一直做早餐的,後來就租下來繼續做早餐了。”
“哦。”我笑著點頭,低頭看了看餐單,“包子都有這麽多種餡了?”
“五種,不過今天是周六,客人們都起得晚,包子剛上屜,您要想吃包子還得稍微再等一會兒。”
我笑著說“好”,要了豆漿油條還要了最原始的那種包子,等待的時候又有三三兩兩的客人走了進來。豆漿油條上得很快,我坐在那兒慢慢地津津有味地品嚐著,感覺進來的客人越來越多了。年輕的男老板輕輕敲了我桌子:“打攪您一下,有人跟您拚個桌行嗎?她不等包子應該吃得很快的。”
我忙點頭應允。桌子前麵站著個女人,身材高挑,穿著時髦,一頭的波浪大卷,化著濃重的煙熏妝。女人的眼神顯得有些疲倦,精神狀態卻是不由自主地亢奮,身上的酒氣很重,從她不太能聚焦的眼神大概判斷出她至少還帶著七分醉意。我想她肯定是周末去夜店玩了一夜,天亮吃了早飯準備回家睡覺的。我隻是掃視了她一眼又繼續低頭吃東西。女人站在我對麵一直盯著我看,由於她遲遲不肯落座,我又好奇地抬頭看她。
她突然拿手指著我:“你……”她一直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什麽來,被她這麽指著我又忍不住仔細打量她,似乎也覺得是有些眼熟。
“你……”她又你了好一陣,突然伸手一拍桌子,“你……不是那個村姑嗎?”
“村姑”這種稱謂從何而來,她這一叫讓我摸不著頭腦。我還在繼續搜索我腦子裏所認識的人,始終覺得都對不上號。
“你不認識我啦?這麽快就忘了?”女人坐在我的對麵,眼睛開始上下地打量我,“今天沒穿你那土得掉渣的破毛衣,想起來沒有啊?”
我輕微地搖搖頭,覺得她這麽熱情而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好像有點不禮貌:“不好意思,我真的沒印象,您是……”
“我去,連口音都沒了?你戲劇學院的?長得也不像啊!好好想想,咖啡店。”女人一說咖啡店,我立刻明白過來,這女人就是二十天前我拿咖啡潑過的那個叫郭瑤的女人。也難怪我認不出她,那天她坐在那裏怎麽說也算是端莊,猛一看像是位淑女大家閨秀,今天這個樣子可把那天的形象完全顛覆了。
我認出她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端起我麵前的豆漿咕咚咕咚地喝了個幹淨,我把碗撂在桌子上看著她:“你有事嗎?”
郭瑤咯咯地笑出了聲:“你幹嗎?你怕我拿豆漿潑你啊?”郭瑤從包裏拿出一支女士香煙來點上,“你放心,我是高素質的女性,我是不會像你那樣的。”
“這我還真沒看出來。”
郭瑤還是笑:“哎,想吃什麽隨便點啊,我請客。”
“傍上更大的款了?”
“哎,還真叫你說對了,想想是不是應該謝謝你啊!沒你我也下不了狠心跟那姓寧的分,摳得要死給我買什麽東西全把收據拿走,估計丫怕我拿回去退了套現。我套現怎麽了?他給我買東西不就是送我了嗎?你管我是自己用還是套現呢!”說話的時候郭瑤點的東西被端了上來,她一邊抽煙一邊吃早餐,我看著老板說要結賬。
“你住這一帶啊?這可都是窮人住的地方。”
我看著她點頭:“你也住這附近?”
郭瑤聽了我的問題愣了一下:“我當然不住這兒了,我是碰巧路過。”
老板算了結賬的錢,我剛要掏兜,郭瑤趕忙阻止:“別啊,說了我請的。”
“那謝謝了。”我剛要起身走,她突然按住了我的胳膊:“你這麽著急幹嗎啊?咱姐倆聊會兒啊。哎,你跟那顧總怎麽樣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那男的可不好弄,外麵看著條件好的挑不出毛病的男的,骨子裏沒準就是個變態。那顧明就是變態裏的極品,丫特狠對誰都狠,對自己都狠,別提多變態了。我覺得丫就是那種我玩你可以,女人要想從他那兒刮走半毛錢,簡直就是白日做夢。”郭瑤長長地吐了一口煙,我一把把她嘴上香煙抓滅了拍在桌子上,她被我這舉動弄愣了,“你……這是跟那姓顧的學的?”
我站起來靠得她很近:“郭小三,咱倆熟嗎?”
“不熟啊,聊聊不就熟了嗎。”
“我跟你沒話。”我把手裏的煙扔在地上,“我要不是看你像喝多了,我早就大嘴巴抽你了,我建議你下次見到我繞道走。”說完我從兜裏掏了二十塊錢扔在了桌上,轉身就要離開。
“你牛什麽?跟他睡過了是不是?睡過了就牛成這樣了?你剛才叫我什麽?郭小三?我要是小三沒準你連小一百都不是。”
我的表情是不屑加上點鄙視,郭瑤似乎被我這表情點滿了怒火:“我跟他上床的時候,估計你連他公司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呢,你跟我麵前這裝什麽大尾巴狼啊?我實話告訴你,那姓顧的我還不稀罕呢,有一次就夠了,上了床沒完沒了的我半條命都快搭進去了,下了床就翻臉不認人,半個子都不吐。你是不是以為他這種男人會娶你啊?我勸你對自己定位要準確一點,去打聽打聽他這種男人會娶什麽樣的女人?你見過他老婆嗎?能裝成他老婆那樣,你就想辦法裝,裝不成你就別做夢!”
我的整個人都僵持在原地,腦袋裏嗡嗡作響,呼吸變得極度困難,我緩緩抬起眼皮看著郭瑤:“他結婚了?”
郭瑤的臉上全是吃驚,隱藏不住地竊笑:“我的媽啊,你連他結過婚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