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可憐天下父母心
白羽鵬長出一口氣:“屁話少說,你們倆禍也惹得夠多了,回頭都給我當兵去。”
辦公室裏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白燁瞅瞅自家老爺子,再看看葉飛,恰好和葉飛眼對著眼。
兩人一語不發地麵麵相覷,突然間哈哈大笑,笑得白羽鵬又拍了桌子:“笑什麽笑!”
白燁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淚:“爸,您別逗了,這都什麽年代了!還當兵?”
“就是,白叔,您嚇唬人,也換個花樣好不好!”葉飛連連幫腔,捂著肚子一個勁地揉……他一不小心笑岔了氣。
白羽鵬臉色漆黑:“誰嚇唬你們了。”他沒有半點開玩笑的神色。
“得了,爸,你可就我這一個兒子,虎毒不食子……”白燁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壓根沒往心裏去,配上他的熊貓眼和香腸嘴,那模樣說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葉飛嘿嘿直笑:“白叔,你裝得還挺像……”
“是麽?”處在暴走邊緣的白羽鵬強壓怒火,“過兩天,我看你們倆還笑不笑得出來。”
白燁的笑容一僵,眼珠一轉,遲疑地問:“爸,你不是玩真的吧?”他總覺得白羽鵬今天哪兒不大對勁,讓人心裏發毛。
“你說呢!”白羽鵬皮笑肉不笑地。
“別啊!”白燁騰地跳了起來,“爸,你可就我這麽一個兒子,還指望我養老送終呢……”
葉飛仰望白燁,先是呆滯然後愕然,最後無法抑製地放聲狂笑,捂著肚子一個勁捶地板:“哇哈哈……養老送終,你還娶妻生子咧……”
“白燁!”白羽鵬氣得嘴皮子直哆嗦,“你欠揍是不是!”
甭看他隻有這麽一個兒子,但是該打的時候絕不手軟,白燁從到大,挨的打數都數不完,沒啥舍不得的。
白燁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否認:“沒沒,哪能啊!爸,你看,我就是和姓薑的打一架,至於送我去當兵避禍麽?”
軍隊有獨立的司法係統,不是軍部人員,絕對插不上手。
“誰讓他爸是副市長來著,你搶女人也不挑挑對象。”葉飛盤腿坐在地上,唯恐天下不亂地煽風點火。
“屁話,送你們倆當兵,和人家有個屁的關係。”白羽鵬老臉一紅,“瞅瞅你們倆都什麽樣子了,送進部隊好好管上幾年,省得從早到晚給我惹禍。”
白燁眼皮直跳,怎麽越說越像真的?
葉飛嗤之以鼻:“好人讓我哥當去,出來混的,哪還能當上好人?”
“兔崽子,我還治不了你了是不是!”白羽鵬正在火頭上,一點就著,“劉秘書!”
“局長,您叫我!”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推門走進白羽鵬的辦公室,他故意漏掉了白羽鵬頭銜上的那個副字。
白羽鵬用食指點著兩個孩子,硬起心腸說:“把他們倆送拘留所關幾天,過幾天我親自提人。”
“好的局長。”
“還有!”白羽鵬叫住了轉身欲走的秘書,房間指了指葉飛,“叫幾個人,把他弄幹淨,這是什麽鬼樣子。”
幹淨兩個字,他刻意從牙縫裏擠出來,特別有咬牙切齒的感覺。
“好的局長!”劉秘書二話不說,找來幾個膀大腰圓的警員,不顧白燁和葉飛的激烈反抗,連拖帶拽地將二人帶走。
白羽鵬望著空****的辦公室,捏著眼角,疲憊地歎了口氣。
沒當過兵的人隻聽說當兵苦當兵累,可究竟苦在哪兒累在哪兒,卻又都說不出個所以然。白羽鵬是行伍出身,怎麽會不知道當兵的滋味兒?他是真不想讓孩子走他的老路,可是這倆孩子再不好好管一管,恐怕這輩子都要毀了。
軍隊那種地方最講紀律,是約束人鍛煉人的好地方,滿身的臭毛病不愁板不過來。
他愁眉不展地一個人呆地坐了好一會,輕輕地拉開抽屜,空空的抽屜裏隻有一個倒扣的相框,他珍而重之地取出來擺在桌子上,輕輕地撫去表麵的灰塵。
照片上是一位笑得陽光燦爛的中年軍人,滿身的硝煙似乎仍未洗去,眉眼之間赫然與葉飛有八分相似。
白羽鵬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長長地吐出一道濃烈的煙柱,望著那張彌漫在煙霧後那熟悉而又遙遠的臉龐,半晌才掐滅了煙蒂,落寞地說:“老夥計,老戰友!是我姓白的對不起你,你把孩子托付給我,我把孩子帶大了,卻沒把孩子教好,我……我……唉!”年過半百的白羽鵬說著說著老淚縱橫,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淚水模糊了照片上那張燦爛的笑臉。
良久,白羽鵬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恢複平靜,擦幹淚水收起照片,左思右想地仔細思考了一會,遲疑地拔通了電話:“喂,薑市長,我是白羽鵬。”
聽筒裏薑得昌的聲音不緊不慢,即不熱情也不顯得疏遠:“喔,是老白啊,是為了孩子的事吧。”家裏就一根獨苗,哪個不金貴?說不心疼那是假話,但是在官場上,什麽事都講究個利益,孩子的事小打小鬧,總不能為了屁大點事兒,就以權壓人吧?
“對對,就是為這事兒,真不好意思,犬子疏於管教,讓您見笑了。”白羽鵬姿態放得很低,白燁確實戳到了他的痛處。
身為軍人剛正不阿,可身為官員,卻必須學會曲意逢迎,歲月這把殺豬刀,改變的豈止是容顏?
“誒,不要這麽說,我那孩子也太胡鬧,要不是他媽護著,我早就好好管教管教了,吃點虧,長點教訓是好事,白局長不要有什麽負擔。孩子的事,咱們大人就不要太幹涉。”薑得昌打著官腔,自己兒子什麽德行當老子的能不清楚嗎?
“是是,薑市長真是豁達。”
“兒孫自有兒孫福,過去的就過去吧。”薑得昌打著官腔,白羽鵬卻怎麽也放不下心來……這事兒,真的就這麽揭過去了?
海洲市在全國也算數得著的大城市,海洲城的副市長,大小也是個政治人物,不是來個人就能坐穩的,而政治人物最看重的自然是利益,堂堂副市長為了兩個娃娃之間的雞毛蒜皮出頭算怎麽回事?傳出去豈不是太掉價,顯得他這個副市長太小心眼兒?
再者說,白羽鵬雖說是市局的副局長,可也是個有實權的,雖然沒有明確地投效薑得昌的隊伍,但同樣不是其他任何人的狗腿,屬於可以拉攏的中間派。
而且薑得昌身為分管治安的副市長,身屬法治係統內一員的白羽鵬,倒也勉強可以算是自己人。因為小屁孩兒的那點破事撕破臉皮根本得不償失,賣白羽鵬個麵子給個不用花錢的人情,對雙方都有好處,沒準還能趁此機會和白羽鵬拉拉關係,趁機擴大擴大影響。
白羽鵬口中不斷稱是,心裏卻膩歪得夠嗆,海洲官場誰不知道薑得昌是有名的妻管嚴,薑妻又是出了名的護犢子,管個屁啊管?
薑得昌的妻子姓符,名叫符清清,海洲城符氏家族的長女兼繼承人。薑得昌本是倒插門兒的入贅女婿,夫憑妻貴,靠裙帶和金錢關係打入官場,早年官職尚低的時候在家裏說話都不敢大聲,如今位置高了,才敢稍稍頂兩句嘴,隻要他老婆眼睛一瞪,立馬乖的像隻哈巴狗,隻差蹲地上汪汪叫兩聲應景。
說起來薑宇飛倒是家門顯赫,相比之下白燁差了不是一絲半點,僅僅是烈士遺孤的葉飛就更不要提了。
此事十幾年前就是海洲城官場裏的笑談,自上而下盡人皆知。不過隨著薑得昌的官職越來越高,傳言漸漸銷聲匿跡。當然薑得昌本人也是很有能力的官員,單靠裙帶關係哪坐得穩副市長的寶座?
人的地位高了心思也重,說話都喜歡拐彎抹角,難得今天直接一回,兩人客氣幾句掛斷了電話,白羽鵬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心說這張老臉算是賣了,可為了孩子,又有什麽辦法?
哪怕心裏恨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表麵上也得裝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狗屁的官場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就是這麽表裏不一。
隻要能把矛盾壓下去,一群小屁孩子再怎麽折騰能翻起幾朵浪花?然而解決了隱患的白羽鵬眉頭卻依然緊緊擰在一起。
政治是妥協的藝術,薑得昌考慮得長遠,這一關好過,但是符家有錢有勢,符清清又是遠近馳名的母老虎,她會任由寶貝兒子挨了打,卻不聞不問地善罷幹休嗎?
白燁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葉飛是架秧子起哄,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倆熊孩子不曉得其中的危險,可他白羽鵬哪能不清楚其中的利害?
趁著還沒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倆孩子該好好管管了。